室内暖风习习，宽而大的落地镜覆盖在整面墙上，镜中存在着铺满油量木地板的地面，以及纯白的点缀着清亮灯光的墙壁，还有——
不停舞动，踏出悦耳节奏的深闺公主。
最近的她有些累了，她还是第一次在跳着自己最喜欢的舞时感到累，扯着被汗水湿透的衣领，坐到镜子对面的长椅上，黯然神伤。
这时门被打开，穿着黑色纱裙与黑白条纹小腿袜的女性走进来，比起公主，她显得游刃有余，与这身地雷风的衣服格格不入。
“芷芷，还是不行。我那老同学那边还是没消息。嗨哎——”
她夸张地叹着气，坐在“公主”安芷旁边，观察着她失去神采的双眸。
“不如嘛...就摊牌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公司那边越来越不耐烦了。”
“...不。”安芷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声音。
“继续下去，连说好的让七成收益给公司，公司那边也是没办法接受的。你再怎么火，一个人的收益还是有限，而且你又这样赖在苏城不回去工作室...我也很难办，呐？”
“......”
“还在想‘男朋友’的事？可是他连你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透...这么不领情的男人还在乎他干嘛？我想，我作为女人是不会接受那种男人的，呐？”
“瑠兰姐，多嘴...”
安芷叠放在双膝上的手不安地交替着，汗珠从脸颊上滚落，双唇轻启着辅助呼吸。
显然，她小小的、单薄的身子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主播规章的粗体第一条，当红主播任职期间勿与任何人保持亲密关系，勿以私事为由干涉本司安排...我一直都没有上报你和‘男朋友’的事，用‘状态欠佳’的理由拖着。现在连这几天练习室的租金都欠在我们的账上呢。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嗯、谢谢。”
安芷紧闭双腿，舞蹈袜互相摩擦发出“嘶嘶”声，想起身又没力气。
“何必做到这样呢？为了把自己的人设宣传工作交给小公司，让出大部分收益...又安排‘男朋友’入职那里，拿那么一点工资...他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察觉到诶。你的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啊，我真没办法理解你。”
“...只有他，真心支持我。给我选择的自由...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无论到哪里...都没有什么自由...只有在他身边的时...”
安芷支支吾吾，弱弱的语气与工作时完全不一样。身为经纪人的姜瑠兰凑到她嘴边，才明白她的意思。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在乎的事情太多，才没得选择，所以才要多给自己一点空间。我以为你早晚会想通的。”
“明山也是吗？不管自己的事...拼命跑来见我的那——”
“你怎么还听不进去呢？那个不是他，我和保安确认过了，那个人就是来偷设备的变态。给他跑了，是很危险的人。”
“...我认得那种感觉...你不明白。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也...”
安芷淡粉色的指甲刺进舞蹈袜中，布料因过度受压发出撕裂声。
姜瑠兰整理着乱糟糟的刘海，重新将长发扎成球，挪正黑纱发箍，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看到屏幕上“较真沫闺蜜”的备注，起身离开练习室，关上门。
......
“好，我会告诉她的。不过关于工作的事……”走廊里传着她冷冷的声音。
* * *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日式简餐店的客人陆续离开，店员们开始收拾起一片狼藉的餐桌。
我蜷缩在没有靠背的圆凳上，看着有事出去的沫幽又坐回到对面，表情比以往更加严肃。
或许是因为我放松一点了。
“安芷，她还好吗？”我轻声问。
“这种事不该问我，该由你自己去找到答案。原本干涉员工私事已经够让我难办了。结果还非是你这样对感情生疏的人。如果有工作能力的哪怕一成，也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对不起。谢谢你帮我那么多。”
不该再去依赖别人了。
是我的任性，让她生气了吧。
“到底是‘对不起’，还是‘谢谢’？希望你能理清楚目标。依照约定，我本来是要等你自己看出来以后才能坦白。不该给你哪怕一点提示的。实在看不下你骗自己，和‘家里那位’一直——”
“对不起。”
沫幽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烟味，说到一半，突然低头深思熟虑起来。
回想起来，我放着安芷不管，自以为“默认分手”，去和苏汐夏同居的事情。也曾让她好几次生了我的气。
关于我最初因为苏汐夏的大恩，而失去判断力的蠢事，我也不打算狡辩...
所以才向她道歉。
因为私事，给她添了好多麻烦，偏偏她还是我的上司。
哎，难办了。
“李明山，那份报纸是你亲手拿到的吗？”沫幽再次开口。
我摇摇头。
“是她交给我的，指着红圈里的信息劝我投简历。当时我只看到有招聘栏目的那一页，后面她才坦白报纸前面还有圈出的内容。”
“...那上面圈的字，你知道几个！？”沫幽少见地睁大眼睛，语气变得激烈。
“只知道招聘信息的事，其他的她说她都忘记了。”
“！？”
她突然起身走到我的身侧，混着烟味的香气传来。她的手掌压在我的肩上微微用力，似乎在进行某种安抚。
“沫幽？”我被这稍显亲昵的举动吓到。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纠结红圈是谁画的了，在情报这么少的情况下，也只好这样。那个‘她’到底忘没忘记，建议你去好好问清楚。我也收回之前说你迟钝，一直骗自己的话。被骗的人是你。”
“诶？”
“比起后面的招聘信息，前面圈起来的内容同样重要，跟着那些字的引导，你该找到的还不止招聘信息那么简单。”
不止招聘信息？那还有什么？是苏汐夏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关于安芷想传达的某种信息吗？
身体开始颤抖，我越想越觉得自责，逐渐转为愤怒。
要是我早点知道那些内容...
“先回去找找家里和安芷关系最深的地方吧。在她加入直播公司前，那里到现在还留着你们之间的回忆。原谅我不能直说，我也有我的原则。”
关系最深的...是哪里来着？
在我那个破旧的小公寓里，过去安芷时常来访的时候，留下回忆的地方？
处理过太多信息，变得昏沉沉的大脑，一时想不到结果。
“关于你没能看到的字眼，我还记得几个，趁着某些报亭还能买到那期的报纸，去买一份对照看看吧。目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你看着办。”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些什么后，撕下其中一张递给我。
“过于思念”、“练习室”、“近期”、“施工”、“封闭”、“尾部”……
随着一个个抽象的词语映入眼帘，组成怪异的句子。虽然还看不出太多，但至少能明白一些事。
安芷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想告诉我，她对我的“思念”，还有“练习室”的事。
我会错意了，她并没有“默认分手”，而是思念着我...
关于“练习室”这个词，要是早在一个多月前被我看到...我一定会去做前几天才做过的事...
更加不顾一切地闯进那个“星梦国际摄影”的影楼中，或是等着她来，或是比那些大明星的粉丝更加疯狂地，追寻有关于她的行踪。
因为有苏汐夏的存在，才会迟到那么久...让安芷等那么久...甚至影响到她的事业。
对啊，她反常地那么久不直播；那时伤心到流泪之后留下的泪痕，都是因为我——
回想起来，她不是不会伤心难过，是只会为了我，只在我的面前才会...
“批准你下午请假，流程我帮你走，去吧。”
沫幽用力一拍我的肩。
仿佛以此为动力，我狂奔出店内，回头大喊着“谢谢——！”。
后知后觉的现在，我还来得及挽回吗？
或者，能克服苏汐夏这一关吗？
内心自责煎熬，又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