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对于前职业赌徒,千杯不醉的“银舌”西拉斯来说,堪称耻辱的低级错误。

我高估了这具名为莉娅的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也低估了那个金发混蛋送的那瓶冰酒的后劲。

此时此刻,埃伯利斯城的街道在我眼里正呈现出一种充满艺术感的扭曲。

路灯像是融化的奶油,行人的脸像是毕加索的画。

脚下的石板路仿佛变成了起伏的波浪,让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跳踢踏舞。

“莉娅……你慢点。”

身边的艾利奥特一脸无奈加担忧。

他那只原本只用来握弩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却又不容拒绝地搀扶着我的胳膊。

“我没醉……”

我大着舌头,试图推开他,维持我作为队长的威严。

“我只是……在测试这双靴子的抓地力……唔,这地怎么在晃?”

“是是是,是地在晃。”

艾利奥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手臂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几乎是将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的我给架着走。

该死!

我的大脑清醒得要命,它在疯狂地呐喊……

别靠在他身上!

这太娘了!

你的尊严呢?!

但我的小脑却已经彻底罢工,并且发出了舒适的信号……

这小子的肩膀还挺结实,靠着挺暖和,就这样吧,不想动了。

这简直是灵魂与肉体的双重背叛!

“那个叫D的人……”

艾利奥特扶着我走过一座石桥,突然低声开口。

“他对你有敌意吗?”

“敌意?哈!”

我冷笑一声,结果差点咬到舌头。

“那家伙是个……是个臭显摆的孔雀。他看穿了我的……呃,手法。他在向我示威,也是在……撒网。”

“撒网?”

“他在等我去找他。”

我眯起眼睛,看着河水中破碎的倒影。

“或者,等我露出破绽。”

那个金发男人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

那是同类的气息。

他不是那种只会挥舞链锯的莽夫,也不是阿斯代尔那种高高在上的棋手。

他是一只在这个城市阴影里游荡的狐狸,和我一样,靠谎言和伪装为生。

“如果他敢伤害你……”

艾利奥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种在面对红发修女时爆发过的杀意再次浮现。

“我就杀了他。”

我愣了一下,侧过头看他。

路灯下,少年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神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他不再是那个在下水道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了。

他正在飞速成长,变成一把只为我出鞘的锋利尖刀。

这种变化让我感到欣慰,却也让我感到……

一丝莫名的恐慌。

我伸出手,有点晃,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别总是喊打喊杀的,小鬼。”

我嘟囔着。

“猎人的最高境界……是让猎物自己走进笼子里。杀人……是最后的手段。”

艾利奥特被我的动作弄得一僵,脸颊瞬间红透了。

他没有躲开,只是低着头,用一种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我们在沉默中走完了剩下的路。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依赖暧昧气息。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两个孤独的灵魂,似乎靠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近。

然而。

这种温情的氛围,在我们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被彻底粉碎了。

“轰……!噗嗤!”

一声闷响从地下室传来,紧接着是一股带着浓烈薄荷味和腐烂臭味的绿色浓烟,顺着楼梯缝隙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客厅。

“咳咳咳!敌袭?!”

艾利奥特瞬间把我不稳的身体护在身后,手中的静默已经上弦,对准了地下室的门。

“别……别紧张……”

我捂着鼻子,感觉酒醒了一半。

“这味道……是凡妮莎那个疯子……”

地下室的门被撞开。

那个穿着大号白大褂的侏儒像个绿色的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她满脸都是绿色的荧光粉末,头发炸成了鸡窝,手里还捧着一个装着半透明胶状物的玻璃罐子。

“队长!队长你终于回来了!快听!它说话了!它终于说话了!”

凡妮莎兴奋得在原地蹦跶,把那个罐子怼到了我的脸上。

“……谁说话了?”

我看着罐子里那团还在微微蠕动像是豆腐脑一样的灰白色物质,胃里一阵翻腾。

那是我让卡拉斯从那个死掉的脑控虫尸体里挖出来的部分脑组织。

“这块脑子啊!”

凡妮莎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用电流刺激了它的语言中枢残留,又给它注射了三倍剂量的活**剂!”

“虽然它已经死了,但它的神经元还有残留的生物电信号!就像是……就像是一台没关机的录音机!”

录音机?

我瞬间清醒了。

“它说了什么?”

我推开艾利奥特,神色凝重地盯着那个罐子。

“只有一段重复的频率,但我把它转译成了通用语。”

凡妮莎按下了她手里那个拼凑起来的扩音器的一个按钮。

一阵充满了杂音的沙沙电流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扭曲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货物……确认……纯度……完美……”

“……衔尾蛇……已吞噬……尾巴……”

“……下一阶段……星之彩……降临……地点……旧城区……钟楼……”

“……为了……父亲……”

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个罐子里的脑组织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无知。

“衔尾蛇。”

我念出了这个词,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在矿洞里找到的信纸。

在这个脑控虫残留的记忆里,再次出现了这个名字。

而且,它提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星之彩。

以及一个新的地点……

旧城区钟楼。

“凡妮莎。”

我盯着那个罐子。

“这东西提到的父亲……是指夏盖虫族的女王吗?”

“不。”

凡妮莎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

“夏盖虫族是母系社会,它们崇拜的是母神。它们绝不会用父亲这个词。”

“这个父亲……指的恐怕是另一个存在。”

“一个……在背后操控着这些虫子,甚至操控着那个什么衔尾蛇组织的……更高位的恐怖。”

我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比之前在矿洞里还要冷。

虫子只是工具。

邪教徒只是傀儡。

甚至连教会和贵族,可能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真正的幕后黑手,正在这城市的阴影里,酝酿着一场名为星之彩的灾难。

“旧城区钟楼……”

我转头看向窗外。

那里是埃伯利斯最古老,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那座废弃的钟楼,仿若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所有的贫穷与罪恶。

“看来,我们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

酒精的麻痹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猎人面对猎物时那种既恐惧又兴奋的战栗。

“艾利奥特,准备好你的箭。”

“凡妮莎,带上你所有的炸弹和毒药。”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属于西拉斯的狠戾。

“既然有人想在这个城市里放烟花……”

“那我们就去……给他们加点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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