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头痛就像是有个地精在我的脑壳里敲鼓。

第二天清晨,当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我的马戏团队友们站在埃伯利斯旧城区的入口时,我的心情比这阴沉的天空还要糟糕。

旧城区,又被称为灰水区。

这里是埃伯利斯的下水道,聚集了城市里所有的贫穷,肮脏和绝望。

狭窄的街道上流淌着发臭的污水,摇摇欲坠的木屋挤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倒塌的多米诺骨牌。

但今天,这里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平时这个时候,这里应该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醉鬼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但现在,整条街死气沉沉,连老鼠的动静都听不到。

更诡异的是……颜色。

“……这里是不是有点褪色了?”

格雷森搓了搓胳膊,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怎么觉得这些房子的颜色,比以前更灰了?”

他说到了点子上。

不仅是房子。

路边的杂草,墙角的青苔,甚至是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野猫,身上都仿佛蒙着一层擦不掉的厚重灰色。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画笔,把这个世界的色彩一点点抽干了。

“这不是普通的褪色。”

凡妮莎拿着她的探测仪,这次换了个安静点的。

她神情严肃得像个正在宣判死刑的医生。

“这是生命力被抽离的表现。这里的物质结构正在变得松散,脆弱。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火烧过后的灰烬。”

她走到墙角,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株原本应该是绿色的、现在却呈现出灰白色的杂草。

“噗。”

杂草在她的指尖瞬间崩解,化作了一摊细腻的粉末。

我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星之彩。”

我低声念出了那个脑控虫记忆里的词汇。

“它在进食。”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衔尾蛇要把地点选在这里。旧城区的人口密集且流动性大,少几个人根本没人会在意。

这里简直就是天然的……饲养场。

“目标钟楼。”

我压低声音。

“保持队形。别碰任何看起来颜色不对劲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发光的气体……如果看到了的话。”

我们沿着死寂的街道前行。

越靠近钟楼,那种褪色的现象就越严重。

我们看到了一匹倒在路边的马。

它还没有死,还在微弱地喘息。

但它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甚至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同样灰败的内脏。

它的眼睛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空洞的诡异平静。

艾利奥特握着弩的手在发抖。

这种无声无息,无法防御的恐怖,比直面几百只虫子还要让人崩溃。

“别看。”

我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它的猎物。我们救不了。”

这就是猎人的残酷。

在没有解决源头之前,所有的怜悯都是廉价的。

终于,那座废弃的钟楼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一个荒芜的广场中央。

原本的红砖墙壁此刻已经变成了惨白色,巨大的钟盘早已停摆,指针像断裂的手指一样垂落。

而在钟楼的顶端,萦绕着一团……

无法形容颜色的光晕。

那不是红色,不是蓝色,也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颜色。

它就像是光谱之外的某种错误,既绚丽又恶心,既神圣又亵渎。

它在缓缓蠕动,像是有生命一样,贪婪地**着周围的一切。

那就是……星之彩。

【……警告!侦测到高维度能量实体!该实体正在同化周围的物质界!理智值检定……通过。建议:不要直视核心!】

“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东西?”

卡拉斯的声音干涩。

“这玩意儿怎么杀?它甚至没有实体!”

“只要是活的,就能杀。”

我咬着牙,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

“凡妮莎,你的逆向精神干扰器准备好了吗?既然它能通过精神波影响周围,那我们能不能反向干扰它?”

“理论上可以!”

凡妮莎已经在调试她的设备了。

“只要能接近到它五十米范围内,我就能……”

“嘘。”

我突然打断了她,猛地抬起手,示意全员静止。

“怎么了?”

格雷森紧张地问。

“有人。”

我眯起眼睛,看向钟楼下方那片灰色的阴影。

“而且……是个熟人。”

在钟楼的大门前,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此刻却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在这个贫民窟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华丽深红色天鹅绒外套。

一头金色的卷发在灰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已经变成了灰色的苹果,正一边抛着玩,一边抬头欣赏着塔顶那团不可名状的光晕。

D!

那个在金橡树餐厅送我酒,自称同行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他转过头。

那张英俊得有些轻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哟,小猫咪。”

他挥了挥手里的灰苹果。

“我就知道你会来。虽然比我预想的慢了……嗯,十分钟?”

我按住想要拔弩的艾利奥特,示意其他人待命,然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这里可不是野餐的好地方,绅士。”

我冷冷地看着他。

“而且,那个苹果有毒。”

“我知道。”

丹特随手把苹果往后一抛。

苹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还没落地就崩解成了灰烬。

“但这风景不错,不是吗?”

他指了指头顶那团恐怖的光晕。

“多么美丽的……毁灭。比那些贵族小姐裙子上的宝石可带劲多了。”

“你是衔尾蛇的人?”

我单刀直入,手中的安魂曲虽然没出鞘,但大拇指已经顶开了剑格。

“哎呀,别这么凶嘛。”

丹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要是那群疯子的人,现在早就躲在里面,等着变成这团光的一部分了。”

他向我走了两步,在距离我五米远的地方停下。

这是一个既能表示友好,又能随时发起攻击或逃跑的安全距离。

典型的骗子习惯。

“自我介绍一下,丹特。职业嘛……你可以理解为自由职业者,或者……清道夫。”

他对我也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

“有人出钱,让我来查查这里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想,我们的雇主……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但目的是一样的。”

“查到了吗?”

“当然。”

丹特耸了耸肩。

“里面有个大家伙。不是这团光,这团光只是个……排泄物。真正的正主,正在钟楼的地下室里,准备把整个旧城区都献祭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用象牙做柄的精致左轮手枪,在手指上转了个圈。

“本来我想一个人搞定的。毕竟,独吞赏金是我的美学。但是……”

他看了看塔顶的光晕,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队友们,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这玩意的胃口有点太大了。我一个人,怕是会消化不良。”

他向我伸出了手。

“所以,怎么样?同行?要不要暂时……组个队?”

“这也是战术配合的一种哦。”

我看着他那只带着白手套的手,又看着他那双看似轻浮实则精明的蓝色眼睛。

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但他也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强助力。

面对星之彩这种级别的威胁,多一张牌,就多一分活路。

“五五分。”

我冷冷地开口。

“成交。”

丹特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不过……”

我没有握他的手,而是转身看向钟楼。

“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去又活着出来的?”

丹特眨了眨眼。

“谁说我进去了?”

他指了指钟楼二楼的一扇破碎的窗户。

“我是从那里……被它吐出来的。”

话音未落。

“轰隆……!!!”

钟楼的大门,突然从内部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粉碎!

无数条由那种不可名状的颜色构成,半透明的触手,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从门洞里汹涌而出!

“看来,它吃饱了。”

丹特收起了笑容,手中的左轮瞬间上膛。

“准备好起舞了吗,小猫咪?”

“……闭上你的嘴。”

我拔剑出鞘,银色的符文在灰暗的世界里亮起。

“全员战斗!别被那些颜色碰到!”

这场针对色彩的战争,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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