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劣质麦酒和阴沟发酵的混合气味。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文明的香气。
“终于……回来了。”
我站在阁楼的楼下,看着那扇破旧的木门,感觉眼泪都要下来了。
只要推开这扇门,就有热水澡,有软床,还没有那些该死的违背物理常识的漂浮石头。
“格雷森,卡拉斯,你们回去休息吧。”
我挥了挥手,像个大方的老板,虽然心在滴血。
“奖金明天会送到你们手上。这几天……辛苦了。”
“跟着老大混,不辛苦。”
格雷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卡拉斯虽然没说话,但那张万年冰山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
打发走了这俩门神,剩下的就是怎么处理这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侏儒了。
“凡妮莎。”
“在!在!是要把星之金属锭给我做实验了吗?”
凡妮莎盯着艾利奥特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小铁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并不是。”
我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艾利奥特,把箱子锁进我的床底暗格。至于你,凡妮莎……”
我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下去。把你带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整理好。在没写出一份我也能看懂的报告之前,不许上来。”
“暴君!独裁者!你这是压榨科学家的灵感!”
凡妮莎抗议着,但还是乖乖地抱着她那一堆瓶瓶罐罐钻进了地下室。
毕竟,那里现在是她的王国。
终于,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艾利奥特。
少年放下箱子,转身看着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问。
“莉娅,那个……”
他指了指我的袖口。
“你藏的那张纸……是什么?在洞穴里的时候,我看到你把它藏起来了。”
我动作一僵。
这小子的观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
我沉默了片刻,从袖子里抽出了那张画着衔尾蛇图案的信纸。
“一张……可能会让我们惹上大麻烦的收据。”
我看着那个首尾相连的蛇形图案,声音低沉。
“艾利奥特,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别告诉格雷森,也别告诉凡妮莎。尤其是……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拿着它。”
这是我给他的一份特权,也是一份信任。
艾利奥特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它烂在肚子里的。”
看着他那副“为了保守秘密随时准备吞炭”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别那么紧张。去睡吧。明天……我还得去见那位导演呢。”
……
第二天中午,月影花园。
阿斯代尔的书房依然奢华而静谧。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
但我无心欣赏。
我坐在那张柔软的天鹅绒椅子上,将一小块切割好的高纯度星之金属锭,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这就是你要的。”
我开门见山。
“坠星峡谷的特产。虽然矿脉的大头被教会拿走了,但这块样本,足够证明那里的价值。”
阿斯代尔拿起那块散发着星光的金属,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做得好,莉娅。我就知道,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他放下了金属,十指交叉,微笑着看着我。
“不过,我听说……过程很精彩?不仅有星辰魔像,有异端审判庭的介入,甚至……还有一群把自己种在石头里的疯子?”
他的情报网果然无孔不入。
“星之智慧派。”
我坦然说道。
“一群妄图通过星之金属飞升的邪教徒。他们的大祭司把自己变成了怪物,然后被我……和那位修女联手干掉了。”
我隐去了很多细节,比如凡妮莎的声波武器,比如我对雷纳德和马尔克斯的最后一击。
在阿斯代尔面前,保留底牌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很有趣。”
阿斯代尔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那么,除了这块金属,你还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吗?比如……某些幕后的痕迹?”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手术刀,试图剖开我的表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
他绝对知道衔尾蛇的存在,甚至……
他可能就是故意让我去发现的。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把信纸交出来?
换取信任?
不。
如果交出来,我就彻底成了他的棋子。
手里没有筹码的赌徒,是没有资格坐在桌子上的。
我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僵硬,露出了一副“你在说什么谜语”的困惑表情。
“幕后的痕迹?你是说那个把自己变成矿石的大祭司吗?他确实留了一本日记,不过被那位红发修女抢走了。”
我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你也知道,那个疯女人的链锯剑有多不讲理。我能保住这块金属就不错了。”
阿斯代尔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钟。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他要拆穿我的时候,他突然笑了。
“是啊。断罪之红莲确实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收回了那种压迫性的目光,从抽屉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支票。
“既然日记在教会手里,那就让他们去头疼吧。”
他将支票推给我。
“这是你的尾款。以及……鉴于你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成功地把教会拉下水,替我们分担了清理矿脉的麻烦……这是额外的奖金。”
一共一千金币。
我看着那串零,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发财了。真的发财了。
我伸出手,用一种尽量不显得太贪婪的速度,将支票收进了怀里。
“合作愉快,雷文斯布鲁克阁下。”
“合作愉快,莉娅小姐。”
……
走出月影花园的时候,我感觉脚步轻飘飘的。
一千金币!
加上之前的五百,我现在已经是埃伯利斯城的小富婆了!
我可以给艾利奥特换最好的装备,给凡妮莎买最贵的试管,虽然不想给她花钱,甚至可以把那间阁楼买下来!
但是,当我摸到怀里那张画着衔尾蛇的信纸时,那种喜悦感又瞬间冷却了下来。
阿斯代尔最后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我……
我知道你藏了东西,但我不在乎。
因为你迟早会用上它。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莉娅。”
一直在门口等我的艾利奥特迎了上来。
“拿到了?”
“拿到了。”
我拍了拍胸口的支票,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走,搭档。今天晚上,我们去城里最好的‘金橡树’餐厅吃大餐!我要吃全只的烤乳猪!”
“全只?你吃得完吗?”
艾利奥特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吃不完打包!给凡妮莎带回去!我今天心情好!”
我拉着艾利奥特的手,向着繁华的市区走去。
管他什么衔尾蛇,管他什么旧日支配者。
至少今天,我是有钱人。
然而,就在我们路过一条小巷时,我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兜帽长袍的身影,正站在阴影里,似乎在和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看不清面容的人低声交谈。
那个红色的身影……
背上背着一把被布包裹着的巨大重物。
塞西莉亚?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
她正在交谈的那个人,那个黑衣人的手背上,隐约露出了一个刺青。
一个……
首尾相连的蛇形刺青。
衔尾蛇。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异端审判官,在和邪教组织的幕后黑手……
接头?
“莉娅?怎么了?”
艾利奥特察觉到我的异样。
“……没什么。”
我迅速收回目光,拉着艾利奥特加快了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看来,今天的晚饭……可能吃不安稳了。”
这个世界的水,比我想象的……
还要深得令人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