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点胃酸倒流的苦涩感消退后，我终于直起了腰。
此时此刻，我正被我的队员们团团围住。
艾利奥特一脸苍白地扶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要碎掉。
格雷森手里拿着水囊，表情肃穆得像是在参加葬礼。
凡妮莎拿着听诊器试图贴在我胸口，当然，被我一巴掌拍开了。
卡拉斯则警惕地盯着四周，似乎在防备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莉娅……”
艾利奥特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不是……透支了生命力？”
哈？
我接过格雷森递来的水，漱了漱口，正准备解释这只是单纯的晕重力反应。
“一定是这样！”
凡妮莎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笃定的学术性语气说道。
“刚才那一击净化，瞬间爆发的能量指数超过了这具躯体的承受阈值。那是神迹般的反噬！队长这是在用凡人的躯壳承载神明的权柄啊！”
“没错。”
格雷森沉痛地点头。
“我听说过，有些圣职者在施展大预言术后也会这样。”
我：“……”
行吧。
你们说是就是吧。
我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把那个原本准备好的“我只是晕了”的解释咽回肚子里，转而摆出一副虚弱但坚强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代价而已。”
我淡淡地说道，顺势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靠在艾利奥特身上。
这孩子现在是个极好的人形拐杖。
“这点代价，比起消灭那种亵渎的怪物，微不足道。”
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崇敬了。
连站在一旁原本想嘲笑我两句的塞西莉亚，此时也别扭地把头扭到一边，嘟囔着：
“切……装什么帅。明明脸都白得像鬼一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把手里的一瓶红色的药剂扔了过来。
“拿着！这是教会的高级恢复药水。别误会，本小姐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刚才那一剑……确实还凑合。”
我接住药水，嘴角微扬：
“多谢，审判官大人。”
“哼！”
塞西莉亚转过身，看向那个黑洞洞的洞穴入口。
“走吧。那个怪物死了，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这群疯子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藏。”
……
当我们走进那个位于峡谷深处的天然洞穴时，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里不是矿坑。
这里是一座……
庭院。
巨大的地下空洞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乱糟糟的开采痕迹。
相反，这里被布置得极具某种扭曲的美感。
地面上铺满了发光的紫色苔藓，像是一层柔软的地毯。
无数根晶莹剔透的巨大紫色晶簇，像参天大树一样从地面生长出来，一直延伸到洞顶。
这些晶簇，就是星之金属。
但它们不是天然形成的。
因为在每一根巨大晶簇的根部，都包裹着一具……
早已干枯的尸体。
成百上千具尸体，以一种跪拜，祈祷的姿势，被封在晶体的根部。
他们的血管和神经已经完全矿物化，成为了滋养这些金属生长的土壤。
“这就是……星之智慧派的矿脉。”
凡妮莎难得地没有发出变态的尖叫，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寒意。
“他们不是在挖矿。他们是在……种矿。”
“用人命当肥料，催生星之金属的生长。”
塞西莉亚握着链锯剑的手指节发白，声音里压抑着极度的愤怒。
“这群……不可饶恕的异端！”
我看着这片绚丽而残酷的晶体森林，心中也是一阵恶寒。
难怪阿斯代尔说这里的星之金属纯度极高。
这哪里是金属，这分明是无数冤魂凝聚而成的怨念结晶。
“队长……”
艾利奥特有些害怕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这里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
“别碰那些晶体。”
我警告道。
“那是活的。”
我们穿过这片死亡森林，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祭坛。
祭坛上，并没有什么邪神的雕像，只有一张简单的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用某种黑色皮革装订的笔记，以及一张画满了红线的地图。
我不想去猜那是什么皮。
我只是走上前，翻开了那本笔记。
里面的字迹潦草而狂乱，记录着各种疯狂的实验数据和祷告词。
“……尝试第37次……只有拥有灵视资质的素体，才能在大祭司的转化仪式中存活……”
“……那种低语……来自地底深处……我们听到了……那是神的恩赐……”
而在笔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信纸。
信纸的抬头被撕掉了，只剩下一段内容：
“……货物已收到。下一批肥料将在下个月的无月之夜送达。请加快辉煌之四面体的培育进度。那个计划……不能再拖了。”
落款处，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用红色印泥盖上的模糊徽记。
那是一个……
衔尾蛇的图案。
“衔尾蛇？”
我皱起眉头。这不是雷文斯布鲁克家族的徽记，也不是教会的标志。
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势力。
“你在看什么？”
塞西莉亚凑了过来，想要看那张信纸。
我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塞进了袖子里，只留下了那本没什么用的狂人笔记。
“没什么。只是那个疯子祭司的日记。”
我把笔记递给她。
“也许对你们教会有用。”
那张信纸上的信息太危险了。
如果让这个暴躁的修女知道还有幕后黑手在运送肥料，她绝对会把整个埃伯利斯城翻个底朝天。
而在没有搞清楚那个衔尾蛇到底是谁之前，我不想让这把火烧到我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直觉。
那个幕后黑手，可能比星之智慧派还要可怕。
“切，一本疯子的呓语。”
塞西莉亚嫌弃地接过笔记，随便翻了两页就扔给了身后的骑士。
“带回去，给异端审判庭的那帮老头子研究。”
她转过身，看着这满洞穴的星之金属。
“虽然很恶心……但这确实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看向我。
“按照约定，五五分？”
“不。”
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东西……太烫手了。”
我指了指那些包裹着尸体的晶簇。
“如果我带着这些东西回城，不仅没法销赃，还会被当成异端抓起来。所以……”
我退后一步，对塞西莉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些矿石，全都归教会了。作为交换，我要那张桌子下面的一小箱成品，以及……我们今天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幕后黑手’的证据。”
我指了指祭坛角落里，一个不起眼，并没有受到污染的小铁箱。
那里装着十几块已经提纯完毕，干净无瑕的星之金属锭。
那是马尔克斯为那个神秘买家准备的货。
塞西莉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是在把最大的功劳……
摧毁邪教据点，缴获大量受污染的异端物资……
让给她，同时把处理这些尸体和肥料的麻烦事也甩给了教会。
而我，只要最干净与最容易变现的那一小部分，以及置身事外的安全。
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交易。
“……你这女人。”
塞西莉亚看着我，神色复杂。
“真的很狡猾。”
“我只是个胆小的猎人。”
我耸了耸肩。
“只想拿钱，不想惹麻烦。”
“好吧。”
塞西莉亚扛起链锯剑，脸上露出了一个傲娇的笑容。
“既然你这么识相，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里的净化工作，交给教会。”
“至于那个箱子……是你捡到的。本小姐什么都没看见。”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还有……谢谢你的烤兔肉。下次再见面，如果你不是异端的话……本小姐请你喝酒。”
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带着骑士们开始忙碌地封锁现场，我松了一口气。
“格雷森，去把那个箱子搬上。”
我低声吩咐。
“凡妮莎，把你偷偷藏在口袋里的样本都给我扔了！只许带数据，不许带实物！你想被那把链锯切成片吗？”
“切……小气。”
凡妮莎不情不愿地从裤裆里掏出一块紫色的晶体碎片扔掉。
我们拿着属于我们的战利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充满了死亡与财富的洞穴。
走出峡谷时，天已经黑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紫色雾气笼罩的禁地，摸了摸袖子里那张画着衔尾蛇的信纸。
这次任务结束了。
但我知道，更大的漩涡，才刚刚开始转动。
阿斯代尔，教会，星之智慧派，还有那个神秘的衔尾蛇……
我，莉娅，似乎已经站在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回家吧。”
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对身边的队友们说道。
“我想念家里的那张床了。”
当然，还有那即将到手……
沉甸甸的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