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从手心里挤出一点温暖。
浑浑噩噩地走出地铁站，钻进作为捷径的小巷，这里的空气比旧城区更干燥，脸颊有种冻裂了的错觉。
站在家门前犹豫几分钟后，我拿出钥匙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比起户外严寒，还是家里更好啊，这烧沸水的“咕噜”声，总是能让我安心下来。
“回来啦！等等我去拿毛巾！”
苏汐夏急匆匆地提着装满沸水的铁壶，往浴室跑去，一阵水流声后拿着冒出白气的毛巾跑来。
她的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呢？
“谢谢，今天真冷。”
“一到晚上就降温了，这鬼天气说冷就冷。别动！给你擦脸！”
略烫的毛巾刚接触脸颊，大脑仿佛被这刺激惊醒了一样，总算清醒过来。
又活过来了...
“烫吗？烫也忍着，不许浪费我的心意！”
她柔和的动作与眼中射出的凶狠完全不符，分不清她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谢谢。”
比起跑到主管办公室问沫幽，还是先回家找苏汐夏更好。
要是没有她，我肯定比现在更加清楚这“报纸事件”的来龙去脉。
“那个...诶？”
刚打算进入正题的时候，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抱上来，被寒风冷却的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
“暖和了吗？”
“嗯...可是，你不冷吗？就穿着毛衣和内衬。”
“你看上去那么冷，还有心思顾我呀！”
当然要顾着她...
至今为止我从没对她的异常行为表示过怀疑，要是享受着这种体贴，还能将所有质疑都说出口，恐怕只有肖季能做到。
和平常一样，吃着她做的带有家乡味道的晚饭，两个人挤进狭小的浴室，互相帮对方搓洗身子。
各自做着消磨时间的事，然后一起钻进被窝，相互靠近，做着些能快速让被窝变得暖和的行为...
我迟迟找不到开口的时机，总想在最佳时刻，用最完美的方式开口，结果就是拖到现在。
今晚她蜷缩在我怀里，说着我的身体很暖的话，脸上的凶狠早已消失。
“汐夏...”
“嗯？”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还是开口了。
“......”
“怎么了？突然叫我又不说话，逗我玩？”
她马上又凶相毕露，抬起头从被窝里瞪着我。
“那个...有问题要问你。”
“你老是这样，有话就快说。刚做完，别惹得不愉快。”
“你、为什么会突然从老家到这里来找我？你家算有钱，在老家过得应该不错吧。”
我还是没能开门见山...
还是从更早的事情问起，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吧。
“不是说过了，因为喜欢，惦记你。还要我说几遍，你故意的？”
月光下，她的脸蛋染上绯红。“明知故问！”，似乎在说着。
在最巧合的时机，带着传家宝找到我，帮我解决生存难题。
哪怕是奇迹的发生也是有前提的，就是所谓的契机。
“不是说感情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什么决定冒险来城里找我呢？”
“什么意思？我告诉家里要来城里找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家里支持我，不是给了很多路费吗？我就是用路费买面粉什么的。就是这样啊...”
就是这个...从这里就开始说谎了吗？
这就是我想到的，最早的疑点。
“我让你怀过孕的事。你家里知道吗？”
为了解决这个疑点，我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过去，现在心跳还在加快。
“对啊，是家里出钱给我打胎的...你当时又没钱，家里还骂我们不检点呢！你...”
她的语气变得阴森，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是怕再顺着情绪说下去会暴露些什么吧。
确实...
这样她家对我的印象，能好到哪里去呢？又是穷鬼，又让他们打算嫁给有钱人的宝贵女儿失去贞洁。
这件事，和上面说的来找我的原因中间，必定有一个是在撒谎。
看她的反应，真相已经很明了了。
“所以，你爸妈支持你来，是不可能的吧。”我轻声说着。
“但是，但是我爸妈他们...看好你大学生的身份，才不计较啊！我能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负责的，好了吧！”
还真是个会说谎的家伙，宁愿用另一个谎言来圆，也不肯说出真相。
因为真相，会牵扯到后面的一连串谎言吧？
“为了让我负责，所以主动诱惑我，还这么照顾我。以你的性子，更应该拿以前的事威逼...会用这种温柔的方法吗？”
“哎呀！我变了嘛...就是怕让你想起以前的事，觉得害怕。”
“我可以笑吗？”
只要源头出问题，说再多的话去圆谎，也只会显得很滑稽。说得越多，漏洞就越明显。
“李明山，就相信我嘛...我这么喜欢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她的身体不断凑近，撒娇般地摩擦着。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啊。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服软，用撒娇来掩饰的行为。真有意思，稍微心软点就让她糊弄过去了。
...她身上黏糊糊的，出了很多冷汗。
再会伪装的家伙，也控制不了身体产生的反应。
“想让我信你有很多种办法。你偏用你最不擅长的办法...怎么能有效果。”
“......”
“苏汐夏？”
“......”
这次是故意沉默？
不，她的身体抽动着，胸口除了有柔软的触感外，多了些温热的潮湿感。
是在哭吧。她还是第一次哭得这么直接。
“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冷静点。”
见到女孩子的眼泪，我还是会忍不住心软。转而抚摸着她顺畅的短发，洗发水的香味发散开来。
“...不是的，我家里不同意我来，是我自己逃出来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是逃走的...从那种压抑的家庭里逃走的。但是！但是啊...”
“嗯？”我抱住不断哽咽的她，好让她说出接下来的话。
“...喜欢你的事，是真的。真真正正的...从最开始看到你被欺负开始...因为可怜你，慢慢发展到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帮你...想赶走那些欺负你的人...”
“...诶？”
她之前说的那么多谎言，我都能轻松看破，这一句不管从语气还是心境来看，都没有破绽。
我抚摸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没控制住这种感情。因为小时候不懂怎么表达喜欢，反而成了后来欺负你的那个人...最开始就是不想让那些男生靠近，才找来女生们帮场的...对不起...”
我从没想过，会从她的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无论是毕业后把她骗到自家报复的时候，还是重逢后借她来发泄的时候。她都嘴硬到即便不停解释着，从没有说过道歉。
回想起过去受霸凌的痛苦，这句道歉虽微不足道，但比起什么诱惑，要有用很多。
或许，我暗地里一直在等着这句道歉。
“霸凌的事，我不会原谅你...要忘记也不太可能。但、现在好些了。”
“呜，呜呜——对不起。”
作为回应的，是她的哭声。
要是再追问下去，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我更加深刻地感觉到，要让她坦白所有的谎言，是一件漫长又艰苦的事情。
那今天就先放过她？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怀里传出“嘶——嘶——”的呼吸声。
这也能睡着！？
听说向当事人坦白隐藏已久的谎言后，就会感到轻松。
她也许是积攒了太久的压力，一下子释放后才会累到睡着的吧。
还是先别继续紧逼了...
我承认，我还是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