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是被姚欣硬拉来的。据这位情报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摸清了沈薇每周这个时间雷打不动会在这里看书。
“帆哥，你看我这身怎么样？领口是不是勒得太傻了？显得我特刻意？”姚欣第N次整理着他那件崭新的、显然不太舒适的衬衫领口，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挺好。自然。”陈帆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咖啡馆里零星的客人。没有沈薇的身影。他端起自己的美式咖啡，抿了一口。纯粹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让他因连续熬夜而混沌的大脑勉强清醒了几分。他需要这种尖锐的刺激，来对抗内心那股日益强烈的、想要向某个方向——无论是林小雨的温柔，还是苏婷的热烈——滑落的疲惫和迷茫。
“她会不会不来了？还是我记错时间了？或者……她今天有事？”姚欣开始焦虑，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像一只被无形火焰炙烤的蚂蚁。
“等着。”陈帆言简意赅，几乎有些冷酷。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自己内心那团乱麻般的“情感代码”所占据。他试图为目前混乱的局面找到一个“最优解”，就像他解决编程问题一样，定义变量，设计算法。但对小雨，是继续习惯性的安抚与维持表面和平？对苏婷，是彻底摊牌划清界限，还是继续用沉默和拖延逃避可能到来的风暴？每一个选择分支都指向一个无法预知的、可能全盘崩坏的未来。这比任何bug都让他感到无力。
就在姚欣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压垮，准备宣布放弃时，咖啡馆那扇挂着风铃的门被“叮铃”一声推开了。
沈薇走了进来，但不是一个人。
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着专业运动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生，两人靠得很近，言谈甚欢，男生甚至极其自然地伸手帮沈薇拂掉了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银杏叶。沈薇侧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轻松而熟稔。
姚欣脸上所有的光彩，就在那一瞬间，“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像被骤然掐断电源的霓虹灯管。他僵在原地，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之前所有的精心准备、反复演练和澎湃热情，在这一幕面前被现实无情地碾碎，化作肉眼看不见的、冰冷的齑粉。
陈帆清晰地看到姚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到他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冰冷而绝望的气息，正从姚欣每一个毛孔里弥漫出来。那种痛苦，如此原始，如此赤裸，毫不设防。
沈薇和那个男生在靠窗的一个明亮位置坐下，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阴暗角落里，有一场无声的崩塌正在发生。
“走吧。”陈帆放下几乎没怎么动的咖啡杯，站起身，不由分说地轻轻拍了拍姚欣紧绷的肩膀。他知道，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是徒劳，甚至是残忍的。
姚欣没有动，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和骨骼一样，颓然瘫靠在椅背上，垂下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他们都说……我还不信。原来，她真的有男朋友了。看起来……还挺配的。”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宿舍的路似乎格外漫长。姚欣一言不发，与来时的喋喋不休、充满希望判若两人。
萧瑟的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一次次打在他毫无知觉的裤脚上。陈帆沉默地陪着他慢慢地走，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在一个旁观者身上，看到了“求不得”的苦楚究竟是何等形态。这种苦，如此直白，如此具象，远比他自己那纠缠在谎言与摇摆中的、复杂难言的痛苦，更具有冲击力，更像一面残酷的镜子。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林小雨面前，在苏婷面前，是否也曾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类似姚欣此刻的、那种渴望被看见、被认可、被选择的卑微？而她们，是否也像沈薇无视姚欣一样，在某些时刻，早已洞穿了他那并不高明的表演和左右为难的懦弱？
这个联想让他不寒而栗，仿佛一脚踏空。
将失魂落魄的姚欣送回宿舍后，陈帆独自一人站在宿舍楼下，秋风吹得他有些发冷。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的预览赫然映入眼帘，发送者是【苏婷】。
“陈帆，你在干嘛呢?我想和你聊聊。”
消息的发送时间，就在十五分钟前。陈帆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这个时间不应该会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