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阿姨怎么样了。”
眼见雨苳越走越远，夜哲慌忙将雨苳喊住。
而这一声，无异于承认自己就是来找她的。
谎言什么的无所谓，话说雨苳刚才就看穿了吧……
“就那样咯，呵，还能怎么样……”
尾音消散，听到夜哲说起那个女人，雨苳五官不自觉的扭曲在一起，抓住胳膊的手开始用劲，肉被挤压的疼痛和伤口撕裂带来的感觉一起涌进心中。
“骗子……”
心里默念这两个字，雨苳的脚步再一次跨了出去。
伸出来的手在空中悬停一阵又放了下去，夜哲欲言又止。
自己还是离开吧，雨苳这样应该也不想让自己掺和。
走吧，电梯还在这层停着，下去挺快的……
夜哲转身，按下了代表电梯下行的按钮。
走吧
电梯厢缓缓打开，撕裂开了这充斥着悔恨且无力的黑暗。
脚步往前踏出去半寸，指尖攥着的两串糖葫芦裹着透亮糖壳，被电梯顶那盏白炽灯刺得闪闪发亮，竟刺激到了夜哲。
眨了眨被晃到的眼睛，夜哲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出了神。
站在原地好一阵连电梯都等不住了，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催促夜哲快点进去。
走…
走什么走……
至少，至少把这个塞给她
经历过一阵心理斗争，夜哲收回了踏进电梯的脚，因为一个奇怪的执念，夜哲转身跟上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自己还在退缩什么？
大不了爆了
电梯门打开又关紧，夜哲一路小跑跟上了雨苳。
电梯门开合的动静落进雨苳耳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时，雨苳没有说什么，只是放缓了脚步，默许夜哲在后面跟着，两人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下。
“进来吧。”
门被推开，雨苳和夜哲一并进入了困扰了夜哲整整一晚上的地方。
这里就是…
病房里一共有两张床，脸色泛着病号服一样的苍白的女人正躺在其中的一张上，另外一张没人，但床单和枕头还残留着被人躺过的褶皱。
11层算是这栋楼的中间层，但楼的位置很偏僻，虽然不高但刚好能隔绝室外的包括街道的胎噪和其他声音。
总而言之就是…安静的有点可怕
除了床头柜上那个机器时不时滴滴两下，剩下的就自己的呼吸声，心跳愈发加快，夜哲比刚才在电梯偶遇雨苳的时候还要慌。
夜哲目光落在病床上那道苍白的身影上，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就是卡在喉咙里死活出不去。
这场合貌似…思来想去，憋了半天也不清楚说什么合适，夜哲索性问起来女人的情况。
“阿姨平时状态还好吗，胃口怎么样？”
“昏迷。”
啊？
雨苳的声音很淡。
“一直昏迷到现在，说是脑部有问题。”
“这…”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夜哲赶忙将其他问题咽回肚子里，连呼吸也放的更轻。
于是，两人就这么僵着，夜哲站在病床边，一只手里拿着那两串糖葫芦，另一只手一会搭在头上一会又垂下去，雨苳则是安静的坐在旁边那张空病床上，后背抵着冰凉的床头板。
刚才电梯厅的那阵沉默蔓延到了病房内，二人的目光都落在病床上的女人身上，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所以，你来干什么。”
蔓延过来的沉默被雨苳的质问声斩断，气氛似乎也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话音未落，夜哲就感到一阵刺人的寒光掠过自己，紧接着停在了脸上。
雨苳…正死死盯着夜哲
“这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吧？”
背对着窗外那层朦胧的月光，雨苳坐在病床上，侧脸浸在阴影里，语气像在拷问，即使她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算是知道答案了还是会生气啊……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都要来要欺骗我…
“我，那个，今天晚上手机刷到了你那个视频，我就过来了。”
“然后就碰到你了。”
“呵呵，你刚才不是说朋友出事了吗？怎么现在改口了？怎么？”
“骗我好玩吗？”
雨苓的笑声就像冰锥，无情的扎破了夜哲那点聊胜于无的伪装
“还是说，可怜我？”
情绪愈发激动，有些事雨苳已经忍不了了。
“哈哈，可怜我，对啊，我怎么能不可怜呢。”
“小时候被同学骂没爸爸，好不容易一直努力，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甩在后面…好不容易让她能扬眉吐气的站在别人面前…”
“哈哈，…………呜…”
雨苳笑的振聋发聩，笑的凄惨又癫狂，眼神更是被悲伤埋没，看不到一点高光。
笑声过后，没寂静几秒，紧接着一阵惹人心生怜悯的呜咽在室内传开。
“为什么…”
双臂抱紧膝盖，雨苳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头发更是垂下来遮住了脸，呜咽声蒙在空气里，顺带蒙住了夜哲的口鼻—听到这一切，他只感到窒息。
“笑啊，笑我，那个视频你看了吧，我是不是很丢人？”
“你知道那个视频发出去别人说什么吗？说我是网络乞丐。”
“对，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乞丐，我有什么办法？”
“我就是没自尊，我就是要饭的，难道我想吗！”
“我又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啊，我还能怎么做！”
为了她，雨苳已经抛弃了一切。
前途也好，学业也好，还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自尊也好。
只要妈妈能好起来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能好好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起初，雨苳无比相信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她苦吃的已经够多了，为了雨苳从早忙到晚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看到头了，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闭眼走吧。
雨苳是相信奇迹的。
虽然钱没了，但是手术很成功，身体状况也很稳定，只需要等几天就会醒过来…对，时间不长的，再等等
再等等……
“喂？xx女士的家属吗？请你过来一趟。”
电话对面的声音和手术开始之前一样，严肃又带着惋惜。
少女的表情也和做手术之前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
“很抱歉，这种情况我们也没有方法…后遗症的严重程度和个人身体素质有关，有人可能一两周就会醒来，有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随着医生话语落下去的，还有雨苳紧握在手中的化验单。
纸页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后迅速下坠，擦过瓷砖的轻响，在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什么？”
雨苳听到这话时，只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掉了。
“你母亲的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我的建议是继续住……”
“醒不来吗？”
“嘭”的一声，雨苳狠狠的将发颤的双手抵在办公桌上，连指节都撞得泛白，粗暴的打断他的话。
不止双手，雨苳声音也明显发着颤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按照现在这种可能，概率不小。”
骗子
是骗子……
“医生，你不说我妈她会好起来的吗？你不是说你会治好她的吗？”
刚才还愤怒不堪的眼神忽然软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希望。
“我当时可开心了，医生。”
最后绝望代替了一切，连瞳孔里残留的哀求也不见踪影。
“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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