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几乎是立刻就带着西琳起身告辞，奥托并未阻拦，只是微微颔首，目送着她们在琥珀的引导下离开。

将卡莲送回她那间设施齐全却如同精致牢笼的员工宿舍后，琥珀便带着西琳返回了主教的办公区域。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房间里只剩下奥托与西琳两人。

方才在卡莲面前勉强维持的、那层脆弱的平静瞬间碎裂。

西琳小小的身躯紧绷着，她猛地转过身，仰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毫不畏惧地瞪视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奥托。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个骗子！”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指控，“你说过只要我告诉你那些事，就不会再让妈妈离开我！可你现在又把我们分开了！”

奥托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西琳的愤怒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缓缓踱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优雅地坐下，十指交叉置于身前，那双深邃的绿眸平静地回望着炸毛的小兽。

“我承诺的是保证她的‘安全’，以及让她‘恢复自由’。”奥托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我并未食言，她如今很安全，并且可以在总部限定区域内自由活动，这远比之前被完全禁锢在病房要好，不是吗？”

“但这不够！”西琳激动地喊道，小手紧握成拳，“她不在我身边！这算什么自由！你骗了我！”

“欺骗？”奥托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西琳，你认为什么是真实？是你记忆中那片模糊的月光，还是你笃信不疑的‘卡莲妈妈’？”

她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奥托从未真正打算满足她与卡莲团聚的渴望，他只是利用这个诱饵，撬开了她的嘴，并将她置于一个更被动的境地。

金色的眼眸中，怒火渐渐被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怨恨所取代。

她死死地盯着奥托，仿佛要将这张虚伪而强大的面孔刻进灵魂深处。

“你会后悔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冰冷，“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妈妈离开这里。你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奥托对于这稚嫩的威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吩咐道：“琥珀，带她回房间。从明天开始，按计划进行能力监测与适应性训练。”

“是，主教大人。”琥珀无声地出现，对着西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琳最后狠狠地瞪了奥托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甘与仇恨，然后倔强地转过身，跟着琥珀离开了。

当房间内只剩下奥托一人时，他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平静才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五百年前那个明媚、正直、如同阳光般照亮他生命的少女。

卡莲·卡斯兰娜。

他唯一的光，他永恒的爱恋，他穷尽五百年时光也想要复活的人。

如今，她带着诸多谜团回来，尽管已经失去所有记忆。

可是，奥托·阿波卡利斯比任何人都清楚“希望”之后的“绝望”有多么可怕，他苦等了五百年的人突然再次出现，这背后隐藏的危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昨晚，或许是身心俱疲，卡莲意外地睡得很沉，没有梦境打扰，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微亮。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肩头的白发垂落，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就在她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时，房间内的通讯器响了，是琥珀平静无波的声音，通知她已被安排至总部下属的一所孤儿院担任后勤工作，即刻出发。

“……孤儿院？”卡莲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比被关在宿舍里要好得多，至少能接触到外界，哪怕只是有限的范围。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按照指示来到了运输舰停泊区。

一路上，她心里还在嘀咕，奥托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把她支到孤儿院，是觉得那里容易控制，还是别有目的？想到西琳还被奥托“保管”着，她的心又揪紧了。

但也没有办法，奥托才是老大，更何况奥托说过会保证西琳的安全，那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行事风格不喜，但在承诺这一块，卡莲不知道为什么坚信奥托能做到。

运输舰平稳地飞行，最终降落在了一片看起来宁静平和的建筑群前。

这里绿树成荫，空气清新，与总部那种冷硬的科技感截然不同。卡莲深吸一口气，走下运输舰，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然而，她的脚步刚踏上孤儿院门前的小径，就猛地顿住了。

只见孤儿院那装饰着可爱图案的大门口，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素雅小裙子，金色眼眸正眼巴巴望着她这个方向的西琳；而另一个，身姿挺拔，穿着天命主教常服，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笑意的，不是奥托·阿波卡利斯又是谁？！

卡莲瞬间僵在原地，大脑几乎宕机。

不是……这奥托怎么也跟过来了？！还带着西琳？！虽然自己确实很想见西琳，但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奥托好吧！他一个领导人不应该工作繁忙吗?想到后崩的德丽莎工作量，天天熬夜加班，他跑到这孤儿院来干嘛？视察工作？鬼才信！

就在卡莲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时，西琳已经看到了她。

“妈妈！”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雀跃，她挣脱了奥托虚虚扶着她肩膀的手，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快地跑过短短的距离，一头扎进了卡莲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西琳……”卡莲下意识地回抱住她，感受到怀里孩子真实的温度和依赖，心中柔软了一瞬，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抬起，警惕地看向缓步走来的奥托。

奥托步履从容地走近，阳光在他金色的发丝上跳跃，却难以融化他眼底深处的幽邃。他看着卡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愕与警惕，唇角那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率先开口，声音温和，打破了沉默“我打算带西琳来这里熟悉一下环境。”

卡莲抱着西琳，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奥托主教，您……日理万机，怎么会亲自来这里？”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位理论上应该忙于处理全球事件的天命大主教，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孤儿院门口。

奥托仿佛看穿了她的疑问，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天命的事务固然重要，但偶尔也需要适当的休憩。我打算在这里……度假一段时间。”

他用了“度假”这个词，语气轻松得仿佛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绿眸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卡莲，“总部有琥珀和各位负责人，我很放心。”

度假？卡莲几乎要被这个荒谬的理由噎住，奥托·阿波卡利斯来孤儿院度假？还不如直接说是为她而来更可信些。

“至于西琳，”奥托的目光转向紧紧依偎着卡莲的小女孩，语气不变，“她不能长期留在这里，总部才有适合她能力监测和引导训练的必要设施。”

西琳一听，立刻用力抱紧卡莲，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金色的大眼睛委屈地望着卡莲，又狠狠瞪向奥托。

奥托无视了西琳的敌意，继续对卡莲说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体贴”的意味：“考虑到你们之间的情感联系，我可以安排她每天过来。这样既能确保她的成长不受影响，你也能随时确认她的安全。”他稍作停顿，似乎在观察卡莲的反应，“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卡莲心中警铃大作。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周全，实则依然将西琳牢牢掌控在手中，只给了她有限的探视权。但她有反对的余地吗？显然没有。这已经是奥托做出的“让步”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不适，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安排。”说出“谢谢”两个字时，她感到格外艰难。

奥托似乎对她的顺从颇为满意，又向前迈了一步。

阳光被他挺拔的身形遮挡，投下的阴影将卡莲和西琳笼罩其中。

他的目光落在卡莲那双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湛蓝眼眸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卡莲，五百年的时光……足够漫长，漫长到足以改变许多事，也让人想清楚许多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平静，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过去的执念、错误的抉择、以及……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或许都该随着时间真正沉淀了。”

他微微停顿，绿眸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灵魂深处：“你失去了记忆，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未必是坏事。它抹去了沉重的负担。”

卡莲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预感奥托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她更加难以应对。

“所以，”奥托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卡莲，我们……能否放下从前的成见？不是以天命主教和五百年前圣女的身份，仅仅作为‘奥托·阿波卡利斯’和‘卡莲’，重新开始，不带任何偏见地……认识彼此。”

卡莲彻底怔住，大脑一片空白。

奥托·阿波卡利斯……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便我真的是卡莲·卡斯兰娜，也绝不会对他产生男女之情。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肯定自己不会对他动心？仅仅因为他是奥托？因为知晓他在“故事”里的所作所为？可那些终究是“过去”。

然而心底那股强烈的直觉，如同烙印般清晰——不可能，绝无可能。

这直觉来得毫无缘由，却又无比坚定，仿佛源于某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尚未明晰的认知。她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比如他的所作所为，比如他利用西琳……可当她试图深入思考“为什么不会喜欢男人”时，思绪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片模糊。

似乎……有什么被刻意忽略了，或者说，被某种力量掩盖了。

这种莫名的空白感让她更加不安。她甩甩头，压下这怪异的感觉。无论如何，此刻的警惕和抗拒是真实不虚的。

她避开奥托过于专注的凝视，低头看向怀中不安扭动的西琳，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疏离的语气回应：

“奥托主教，你说过，我只是承载着卡莲意识的容器，这具身体不过是附带品。正如你所说，我缺乏与你的共同记忆。恕我直言，我不想成为你心中那个卡莲·卡斯兰娜的替代品。我只是我。”

她抬起眼，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如果你只是想认识现在的我，我自然愿意以平常心相待。但前提是，你不再透过我去看另一个影子。”

奥托沉默了片刻，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我明白了。”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再靠近，也没有流露失望，只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依你，很高兴认识你，卡莲。”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孤寂。

卡莲知道，唯有如此划清界限，才能避免奥托将她完全视为卡莲·卡斯兰娜的化身而展开追求，她绝不愿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成为谁的替代品。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奥托这个家伙，在得知自己不是他心中的卡莲后，一定会放弃的，卡莲自信满满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