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在被子里，像只贪暖的猫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发出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嘤咛。

“唔……天亮了啊……”

她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来，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昨日与师尊相处的画面碎片般在脑中闪过，尤其是最后靠在她肩头睡着的情景，让梅认雪脸颊微微发烫。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莫名的羞赧，这才趿拉着鞋子下床。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正准备推门出去觅食，门却先从外面被轻轻敲响。

“小梅，醒了吗？”

是玉十一温柔的声音。

梅认雪拉开房门，只见玉十一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站在外面，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晨曦映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温婉。

“十一姐早啊！”

梅认雪惊喜地让开身，“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还带了吃的！”

“想着你刚能修炼，需得固本培元，饮食更要精心。”玉十一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回头看她一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蓬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快去洗漱，趁热吃。”

梅认雪心里一暖，乖乖跑去简单梳洗。

回来坐下，捧起那碗熬得软糯香甜的灵米粥，小口小口喝着，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玉十一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眼神里带着怜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直到梅认雪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柔声开口：“小梅，今日宗门事务暂告一段落，我有些空闲。你既已踏入修行路，根基最为重要，我来教你如何引气入体，稳固练气期的修为，可好？”

“啊？现在就要修炼啊？”

梅认雪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十一姐，我才刚吃饱，有点困……能不能晚点再说？”

她实在是对枯燥的打坐练功提不起太大兴致，尤其是刚享受完美食的慵懒时刻。

玉十一看她那副想偷懒的小模样，不禁莞尔，却并未纵容。

她起身走到梅认雪身边，语气温和却坚定：“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天赋特殊，更需勤勉。来，坐好。”

梅认雪不情不愿地撅了噘嘴，但还是依言在榻上盘膝坐好。

玉十一则坐在她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抵在她背心。

“闭目，凝神，放松身体。”

玉十一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感受你丹田处那缕微弱的气感，对，就是它。别用力去驱使它，试着像呼吸一样，想象着将周围的灵气，慢慢地、温柔地引入体内，汇入那缕气感之中。”

她的掌心温暖，透出一股平和醇厚的灵力，如同引导涓涓细流，耐心地辅助梅认雪去捕捉和感应那缥缈的天地灵气。

梅认雪起初还有些浮躁，但在玉十一沉稳的引导和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渐渐沉下心来。

时间缓缓流逝。

梅认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块干燥的海绵，开始一点点地吸纳着周围微小的灵气光点，丹田处那缕气感也似乎壮大了细微的一丝。

“很好，就是这样。”

玉十一感受到她气息的变化，轻声鼓励，“保持住，不急不躁。”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玉十一才缓缓收回手。

梅认雪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感觉神清气爽，昨日的疲惫和残存的酒意一扫而空。

“十一姐，好像……有点提升了？”

她有些惊喜地回头。

玉十一笑着点点头：“你悟性不错，只是日后需持之以恒。”

她顿了顿，看着梅认雪清澈的眼眸，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小梅，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嗯？十一姐你说。”

“经此大难，天爱宗浴火重生。我既暂代宗主之位，诸多事务必然繁忙。”

玉十一语气郑重，“宗门不能只靠我一人支撑。我观你虽性情跳脱，但遇事冷静，心中有成算。待宗门稳定后，我想……立你为副宗主，助我一同管理宗门，你可愿意？”

“副、副宗主？！”

梅认雪惊得差点从榻上跳起来，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十一姐你饶了我吧！我哪是那块料啊！我就会写写话本，看看热闹，让我管宗门？非把家底败光不可！”

让她去打架看戏还行，处理那些繁琐的宗门事务？想想就头大！

玉十一被她激烈的反应逗笑，拉住她的手，耐心道：

“莫要妄自菲薄。昨日应对许云峰等人，你便做得很好。副宗主并非要你事事亲力亲为，而是需要一個信得过、有决断的人在我身边，为我分忧，在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稳定人心。我觉得，你可以。”

她的眼神充满信任和期待：“小梅，这天爱宗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的家。我们一起把它重建得更好，好吗？你不需要立刻精通所有事务，我会慢慢教你，就像刚才教你引气一样。”

梅认雪看着玉十一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不易察觉的脆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想起宗门覆灭时玉十一的悲痛，想起她独自支撑大局的艰辛，心里软了下来。

“可是……十一姐，我怕我做不好，给你添乱。”她小声嘟囔，语气已经松动。

“不怕。”玉十一握紧她的手，笑容温煦如春阳，“有我呢。我们一起，总能做好。你就当是……帮十一姐一个忙，好吗？”

梅认雪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露出一个略带无奈却又坚定的笑容：“好吧好吧，既然十一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看。不过说好了，要是搞砸了，你可不能骂我！”

玉十一闻言，眼中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一把将梅认雪搂进怀里，声音带着些许哽咽：“谢谢你，小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梅认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随即感受到玉十一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份过于用力的依靠。

她印象中的十一姐，总是温柔中带着坚韧，像一棵风雨中依然挺立的修竹，何曾流露出如此需要依靠的模样？

她安静下来，不再嬉笑，只是轻轻回抱住玉十一，小手在她背上笨拙地拍着，像小时候玉十一安抚做噩梦的她一样。

良久，玉十一才稍稍平复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她，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瞧我，这是做什么……”她侧过身，悄悄用指尖拭了拭眼角。

“十一姐，”

梅认雪拉住她的衣袖，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你是不是……很累？”

玉十一转过身，对上梅认雪清澈见底、满是关切的眼睛，那强撑的坚强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拉着梅认雪重新坐下，望着窗外已然开始忙碌的宗门，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浸满了难以言说的重量。

“累？”

玉十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小梅，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着这重建一新的殿宇，会觉得恍惚，好像师尊还在，师弟师妹们还在喧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下一刻，那漫天的血光和……和师尊消散的画面就会闯进来，冷得刺骨。”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一百零一名元婴弟子，听起来是泼天的富贵，是宗门复兴的希望。可每当我看到他们，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远胜于我的修为，我心里……更多的是惶恐。我拿什么领导他们？凭什么呢？仅仅是凭‘宗主’这个名号吗？”

“许云峰献上的资源堆积如山，可如何分配，如何用这些资源真正让宗门焕发生机，而不是坐吃山空？每一个决策都重若千钧，我怕行差踏错，辜负了师尊的嘱托，也辜负了这些选择留下的弟子的信任。”

玉十一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惫，“有时候站在高处，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我会觉得……非常孤单。”

梅认雪静静地听着，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这才意识到，十一姐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重建宗门的繁琐事务，高手如云带来的压力，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份刻骨的丧师之痛……所有这些，她都默默扛着，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努力表现得从容镇定。

“十一姐，”

梅认雪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你别怕，不是还有我吗？虽然我修为低，帮不上大忙，但我可以帮你听，帮你看，帮你……骂人！谁要是敢不服你，我第一个写话本编排他！”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沉重的气氛。

玉十一被她逗得破涕为笑，反手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是，幸好还有你。”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小梅，你还记得你刚来天爱宗的时候吗？”

“记得啊，”

梅认雪点头，“那时候我像个野猴子，什么都不懂，差点被后山的灵兽吓哭，是十一姐你把我捡回来的。”

“是啊，”

玉十一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那时候你小小的，脏兮兮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只受惊但又不肯服输的小兽。师尊说你根骨奇特，却无法修炼，留在宗门也是浪费资源。是我求了师尊好久，说你性子好，能陪我说说话，才把你留下来，做了个挂名弟子。”

梅认雪怔住了。

这件事，她从未听玉十一提起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运气好被宗主留下来的，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

“其实，是我私心。”

玉十一看着她，目光柔和，“那时候修炼很枯燥，其他师弟师妹要么敬畏我，要么只顾着自己修炼。

只有你，会缠着我讲外面的故事，会把我给的哪怕最普通的点心当成宝贝，会在我被师尊责罚后偷偷跑来安慰我……小梅，是你让这座冷清的山头，有了点‘家’的温度。”

“所以，”玉十一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现在这个‘家’需要我们一起守护。我不是要你立刻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副宗主，我只是希望，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回头就能看到你。知道你在这里，我的心就是安的。”

这番话，如同暖流，缓缓流入梅认雪的心田。

她忽然明白了“副宗主”这三个字，对玉十一而言，不仅仅是一个职位，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依靠和陪伴。

她不再觉得这是个沉重的负担，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甜蜜的责任。

“十一姐，”

梅认雪挺直腰板，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神色，“这个副宗主，我当了！以后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瞪他！你累了，我的肩膀借你靠！咱们一起，肯定能把咱们的家弄得红红火火的！”

看着梅认雪挥舞着小拳头、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模样，玉十一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也为这份承诺镀上了一层金光。

“好，”玉十一轻声应道，眼中重新燃起了明亮的光，“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