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台下众人一时无声。
这名字……
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斗诗的目的就是为了那纱帐后的美人,可面子上大家却没法那么直白。
就像刚刚的林玉堂,他的那首《闻镜芳阁苏氏女抚琴》,诗名起的就很恰当。
他的诗,写的是“闻”,内容写的也是文人墨客的高雅风骨,因此在场的众人才会不吝赞扬。
大家都吃这一套。
而听到顾忘尘的诗名,所有人下意识都闭上了嘴。
什么叫“赠美人苏千婳”?
这名字也太直白了吧?大家是才子才女,是大乾的颜面,是盛安的风骨,岂能对这种诗名大呼小叫?
就算写它的人是那位权相顾怀章唯一的儿子,他们也拉不下这个脸去舔啊。
想到这,众人下意识将目光从顾忘尘身上移开,低声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王绫娘见下面一时冷了场,脸上也有些不太好看。
如果是别人的诗,她大可以打个哈哈将其略过,换到下一首好诗。
可顾忘尘偏偏又是她不敢得罪的人。
没办法,她只得加快语速,一口气将手中的诗念出来:
“高台抚琴叮咚响,一听就是好姑娘。”
“长得比花还要俏,不如陪我入洞房!”
轰——!
话音落罢,台下骤然爆发出轰鸣。
不同于上一首林玉堂的诗结束后的嗡鸣,这次台下众人的声音和反应绝非赞扬,而是……
“俗、俗、太俗了!诗乃高雅之好,岂能以如此粗鄙之言来践行?”
“是啊是啊,好姑娘,入洞房……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众人已然知道这首诗是顾忘尘写的,但在此时的大乾,文人墨客不惧权势,已然成了一股蔚然之风。
也许他们在面对权相顾怀章、面对垂帘听政的太后萧婉时不敢大声喘气,但面对顾忘尘这个一点儿修为、一点儿才气都没有的权相之子,那胆子可是大大的有。
更不用说他还给众人提供了一个这么好的集火由头。
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即使被顾忘尘差人打一顿扔出镜芳阁,他们也值了!
倒不如说他们就等着顾忘尘差人揍他们,那样明天他们“不惧权势,怒斥纨绔”的清流之名便会传遍整个盛安。
如果能传到今年春闱的主考官耳中,那……
想到这,当即就有人站出来,面向顾忘尘,开口呵责道:“顾忘尘,诗词歌赋乃是高雅之道,岂是让你用这种粗鄙之语来玷污的?”
“顾忘尘,你不学无术,飞扬跋扈,整个盛安城里,有哪家没受过你的欺辱?我本以为你最近能收敛一些,可不想你反而变本加厉!”
“身为顾相之子,你有何颜面?”
慢悠悠喝茶的顾忘尘,早已料到了这些家伙的反应,他面色波澜不惊,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他随意扫视了这些义愤填膺的文人才子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倒不如说在随手写了一首烂诗后,情况更好了。
他清楚,这些家伙为的就是在他这边讨打,由此踩着自己,成就清流之名。
而自己,也需要这些人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纨绔面具。
更不用说待会儿他的后手,还需要这些观众来配合。
各取所需,挺好。
念此,顾忘尘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对着面前的众人骂道:
“放你们妈的屁,一群瞎了眼的玩意儿,本公子写的诗多好,直抒胸臆,通俗易懂,不光符合苏小姐的要求,有琴有曲有美人,还点明了我对苏小姐的爱慕。”
“这他妈才是真正的文学!”
说完,顾忘尘傲视众人,一副老子说的就是对,你们说的都是屁的欠揍样子。
“住口,顾忘尘,你这厮好生无礼,不仅毫无悔意,竟还敢扭曲诗词之道!”
“顾相之子又如何?我房景明就算今天拼了这条命,也要捍卫‘文’这一字!”
“我屈文瑞也是!”
“我陶耀宗也是!”
杨瑞霖看着剑拔弩张的态势,这才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敢和顾忘尘对掏了。
他们就是在求揍,最好是顾忘尘不亲自动手,而是用他的权势,命护卫揍他们!
只有这样,他们“不惧权势”的清名才能最大程度地传出去。
原来这些家伙把他和顾忘尘当成了垫脚石!
想到这,他也来不及管自己那一万两到底能不能收回了,连忙拉住顾忘尘的衣袖,劝阻道:“忘尘兄,这些家伙是要借我们之手,为自己博个好名声,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否则……”
“瑞霖,事已至此,还有退路可言吗?”顾忘尘大手一挥,揽住他的肩膀,义愤道:“既然这些家伙想吃我沙包一样大的拳头,那哪有不从之理?”
“瑞霖,助我一臂之力!”
说罢,顾忘尘踏步向前,挥拳而上。
嘭、嘭、噼啪——!
一时间,锦袍翻飞,纱冠落地,拳拳到肉,好不快活!
“忘尘兄,你……”
看着已然和那些搏名之人战至一团的顾忘尘,杨瑞霖一时有些无语。
动用权势让打手上,和自己亲自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质。
前者是自己这边以权压人,对面不惧权势,名声上自己这边完全落了下成。
而后者,无论输赢,则都是“年少轻狂,书生意气”,大家道不同,以武会友拼个高下,谁输谁难堪。
而那些家伙之所以敢来讨打,赌的就是顾忘尘和自己不敢亲自上,只敢让打手上。
以往他们也是这样的。
可今日……
看着愈战愈勇,独自一人将七八人压在地上揍的顾忘尘,杨瑞霖一咬牙,心一横,随之也迎了上去。
虽然不知为何忘尘兄今天突然这么猛,但按照现在的形式……今天的以武会友,他们二人这边的胜率大涨!
“忘尘兄,我来助你!”
……
……
半刻后。
“我草,忘尘兄,你何时、何时变得这么能打了?”
看着满地躺倒、鼻青脸肿的众人,杨瑞霖擦了擦自额角淌下的鲜血,声音激动。
顾忘尘随口应道:“最近在家跟着护卫练了几手,为的就是应付这种场景,想用我们当垫脚石?还差得远呢!”
说到这,他看向地上的众人,捋了捋锦袍,袖手一挥,冷哼一声:“一群弱鸡,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狺狺狂吠?”
“哎呦……”
“嘶……”
满地的众人,在同窗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身子,他们脚步虚浮,伸手摸了摸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忘尘不是普通人吗?怎么这么能打?
“我就问你们,本公子的诗,到底好不好?!”顾忘尘只身走到众人面前,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朗声问道。
嗯,他还是故意给自己留了点伤口的,否则无伤碾压这些普通书生,一看就不对劲。
想到这,他按了按怀中的万象归尘鉴,心道还好自己一直带着这个,否则刚刚就得被暗中还未出手的修士看出来。
看着如战神下凡的顾忘尘,原本揽着武斗败者的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将他们再次摔在地上。
哀嚎声再次响彻大厅。
“呵,就这?”顾忘尘嗤笑一声,也懒得再和这些家伙计较。
他转身扫视大厅众人,确认所有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玉杯,端至嘴边,旋即砸下。
啪——!
“太后懿旨到!”
同一时刻,一道中气十足的内侍音响彻整个镜芳阁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