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显示着昨晚漏掉的消息，是肖孝发的。

“咕噜咕噜——”沸水声与面饼酸甜的热气刺激着感官。我啃着昨天剩的一点面饼，眼里是在煤气灶旁忙着给面饼涂油的苏汐夏，纤纤发丝在肩上跳着舞，不时遮住后颈白白的肌肤。

“你真急得慌，这些涂完油就可以直接蒸了，非要吃隔夜的！”她抱怨着。

“隔夜的也好吃，有老家的感觉。”

我品着嘴里的微甜，随口说着。于是她把油刷拍在菜板上，很生气的样子。以前的她也是这样，别说突然生气了，甚至一秒就能从笑脸转为凶脸。

习惯了，习惯了。

“饼里加点韭菜，要不？”

“红豆配韭菜！？还能吃吗？”

“你连秘方都吃得下。克服克服吧！不然不给你做了！”

锅盖“嘭”地飞到一旁，油亮的面饼一块块飞到锅内，似乎能听到它们恐惧的喊声。

原来真有秘方？除了红豆，到底还加了什么？

“不用了吧。”我这才发出这句早就编辑好的消息。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我艰难地把注意力转到苏汐夏身上，思考她生气的原因。

意外的是，她怎么会突然提起韭菜？等等，说起韭菜...

“汐夏！昨晚是我有点喝醉了，又怕控制不住伤到你，所以...”

“啊~呀呀！我有提这事吗？色胚！”她转身，笑吟吟地看向这里，眯起双眸，眉头往上一翘。

这女人真是坏啊！

我很明白，她这是使坏后的惯用表情，如果不是一白遮百丑，我一定会很讨厌。

以前的我只能接受，现在则是无视。

“你省着点花钱。我去忙工作！”我起身披上外套，拿起电脑包准备出门。

“没事，老家给的钱还剩点...喂！你还没入职工作个什么？”

她忽然挡在我面前，瞪着眼。

“兼职的工作。不然你打算吃多久的泡面，一辈子吗！？”

丢下这句，我侧身绕过她，夺门而出。

“一辈子...一辈子...”只听到她不停咀嚼这三个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

市区商场的某家KFC内，我坐在角落，接上电脑电源。

伴随着“滋——”的噪音，这台老古董击败了全国13%的电脑，这数字真尼玛漂亮。

我暗自咒骂着，在连续打错三次“阿哩”后，总算进入平台，接着又把小号密码给打错了。

时间在犯错中流逝，店内的客人开始变多，我在嘈杂声中终于点进“芷芷”的直播间。

“...谢谢咯咯哒老板的火箭~谢谢！我跳一首小甜歌吧！”

480p的画面很模糊，可我瞬间就认出了那张脸。

漆黑到泛冷的双眸，黑羽般修长发亮的睫毛，薄薄双唇上裹着淡红色晶壳，以柔和线条点缀的双颊。这华美中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进”氛围的五官，此时却配着微笑的表情连连点头，双手在空中挥出残影，脚步随后开始跃动。

她是谁呢？我似乎又不认识她。

遗憾的是，她舞动的身姿立马让我熟悉到无法忽视，我曾看过多少次呢？可她刻意在弯腰时加大动作幅度，空中飞舞着的黑亮长发下摇晃着的上围，又让我无比陌生。

用过数年的笔，哪怕笔头沾了一根绒毛，也能感觉到其中违和。

那么这支笔还是原来的那支吗？...当然是。

“换裙子？不，太短的不行。就换有青春感的款？可以啊~那就为了你们，稍等下~”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看到屏幕里的少女离开，又穿着制服百褶裙回来，裙下露出姣好长腿，黑丝包裹下那长久练舞而成的肌肉线条惹人垂涎。

“腿玩年”“像我初恋”“prpr”“嘶哈嘶哈”类似的弹幕与礼物一下子飞满屏幕，这时看不清她脸的我，又装作不认识她。

真受欢迎啊...原本就带有冷感的俏丽脸蛋，纤瘦有致的身材，以及170cm左右的身高，近乎及腰的黑长直，外形接近完美。长久练就的舞步也足以驾驭任何风格，很难想到她不火的理由。

可她本来是不受欢迎的，也从来不会想到自己有被万人追捧的一天，她的舞蹈从来都是给老师，或是给我一个人看。那时的我也和她一样——

夕阳下，苏城大学活动楼长长的阴影刺进橙红地面，从这间空置活动室向窗外看去，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样。

可这里不止有我一个人。

“...不愧是得奖写手。还有这里也写得很好，看到这一段很感动。”

安芷撩起侧发，浅浅的呼吸拂过我的侧脸，和她的口气一样冰凉凉的。

“但是你的表情完全没变，没什么说服力...我觉得还要改，再加点铺垫什么的。”

“我...我本来就这样。”

“是吧？像我这样会一下子哭出来的你，实在是想象不到。”

我攥着绢丝手帕，空气中残留着冰淇淋般的香味，冰冷中带着甘甜。

“会看我跳舞看到哭，你是第一个。老师朋友都只会夸而已。”她看看我，很快视线就转移到手帕上。

“啊！我洗过就还给你。哭是因为你真的很厉害，就算我不懂跳舞，那种甜蜜的感觉直击心头，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溢出来变成眼泪了。”

我不敢继续盯着她带有神秘感的漆黑眼眸看，也低头盯着手帕。

“呵呵，你和肖清灵说的一样，是个固执冷淡，但认识后就很有热情的人。找你陪我练舞，很有意思。”

“你倒是不像她说的，高冷到完全不说话，特别有压迫感，像什么森林独居的精灵。所以，也谢谢你告诉我读后感。”

她说话时呼的气比其他人微弱，当我抬头时，她的脸蛋离我异常地近。我匆忙扭头，她似乎也察觉到，连忙直起腰，双手捏着舞裙。

“...不起。”她像是在道歉。

一旦远离，她的声音就变得很小，几乎听不清。

“那，那明天我就把手帕还给你！我也会把稿子改好...还是在这里吗？”

开始疏远的距离，让我有种不主动邀请，她就会消失的感觉。

不想她消失，难得愿意认真给出读后感的人，不想让她消失！即便利用归还手帕的借口，也要拜托她。

“不用，咕噜噜……”她出声后动着嘴，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样吗？对不起，麻烦你了。”我摇摇头，情绪急转直下。

“不是！”她的声音突然接近，发丝流淌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很暖和。

“我们舞房晚饭前没有人，去那里见。”

“是，是吗！？好啊！”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连现在，那股怦然心动的感觉仍记忆犹新。

回过神来，屏幕里的她正擦去顺着脸蛋与喉咙淌下的汗，清楚地说着话。

“嗯，是，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开始会停播几天，去外地有事。”

“想我啊...我也想你们。回来以后我会变得更好，所以，不好意思让你们忍耐。那就过些天见。”

沉浸在回忆里的我，奋力适应着她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地让人安心。已听不出最初那种，分离后也许就不会再见的感觉。

我面对着黑屏的直播间，不知坐了多久。时而飞出的弹幕，有着不输于我的执着。对，现在陪着她的，是他们。

怪不得肖季曾劝我尽量不要去她的直播间——

她的身边，依然有人陪着。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她会孤单。我迟疑着，是否要按下注销账号的按钮。

手机突然响起，我看着屏幕上“苏汐夏”的备注，回了句马上回来，接着收拾起电脑。

走出商场，本该悬在头顶的太阳躲进云层。

我的身边，也有苏汐夏陪着。只是为何，手里的电脑包变得特别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