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语乘在清冷的月光下又坐了许久,直到指尖被夜露浸得冰凉。

苏怡怡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搅动着她连日来的疲惫与迷茫。

那层用以自我保护或者说,用于“攻略”的坚硬外壳,在经历了当众的难堪和此刻的自我审视后,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明明灭灭,像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站在家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青欣雪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蜷缩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而不是沙发上,像一只被惩罚后不敢妄动的小狗。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水光,充满了恐惧、不安和一丝卑微的期盼。

她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怯生生地、带着哭腔唤了一声:“乘姐姐……你回来了……”

蓝语乘关上门,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冷漠或命令的口吻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沙发前,看着地上那个微微发抖的身影。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连维持表面威严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她缓缓地、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地,蹲下身来。

这个动作让青欣雪愣住了,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更深的恐慌——乘姐姐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蓝语乘没有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无力:

“小雪,我累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青欣雪心上。她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蓝语乘,却又害怕地缩回。

“我真的……很累。”

蓝语乘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青欣雪倾诉,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好。哄着你,怕你更无法无天;管着你,又怕你崩溃。看到别人看我,你就像要杀人一样……我每天都要小心翼翼,计算着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不会刺激到你……”

她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的关系,让我觉得很窒息。就好像……我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绑着,另一端在你手里。你拉得越来越紧,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青欣雪的眼泪无声地流得更凶,她拼命摇头,想要反驳,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愧疚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蓝语乘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疲惫和坦诚:

“小雪,你喜欢我,爱我,我都知道。可是……你的爱,太沉重了。它像一座山压着我,让我害怕。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样的爱。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的样子。”

“不是的……乘姐姐,不是这样的……”

青欣雪终于哭出声来,她跪坐起来,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抓住蓝语乘,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只是悬在半空,“我爱你……我只是太爱你了……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又是这句话。

以死相胁,是她最本能也是最有效的武器。

但这一次,蓝语乘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被胁迫的愤怒,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悲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爱而变得面目全非、也让自己精疲力尽的女孩,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厌倦,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牵挂。

她没有推开青欣雪悬在半空的手,而是向前倾身,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怔住的举动——

她伸出手,轻轻地、带着无尽的疲惫,将跪坐在地上的青欣雪,揽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甚至不带多少温情的拥抱,更像是一种无力支撑后的依靠。

青欣雪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乘姐姐……抱了她?

在说了那么多让她心碎的话之后?

这个拥抱冰冷而沉重,却让她贪恋得浑身发抖。

“小雪,”蓝语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近乎认命的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管不了你,也……放不下你。”

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蓝语乘闭上了眼,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缓缓说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我……那就试着,为了我,克制一下,好吗?”

“别再让我……那么累了。”

青欣雪在她怀里,先是僵持着,然后,巨大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她反手死死地抱住了蓝语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里。

眼泪迅速浸湿了蓝语乘肩头的衣衫。

“我克制……我努力克制……”她哭得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乘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累了……我知道我很坏……很讨厌……可是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蓝语乘近在咫尺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爱意和一种豁出一切的承诺:

“我会改……我一定努力改……你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以后……尽量不那样了……我看到别人看你……我……我就在心里默数……数到一百……数到一千……我不说出来……我不闹……”

她的承诺混乱而卑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对她而言,将那些翻腾的黑暗念头强行压抑下去,无异于一种酷刑。

蓝语乘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眼泪,心中那片荒芜之地,似乎也被这滚烫而扭曲的爱意灼伤了一下。

她知道,这承诺何其脆弱。

根植于骨髓的偏执,岂是几句承诺就能根除?

但这或许是她们之间,能看到的、唯一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这个哭得几乎晕厥的女孩更深地拥在怀里。

两个疲惫不堪的灵魂,在冰冷的月光下,紧紧相拥。一个献上了未必能实现的承诺,一个给予了近乎绝望的包容。

这场扭曲的关系,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以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疲惫的姿态,暂时找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点。

而未来,那被承诺压抑的黑暗,是会逐渐消散,还是会以更猛烈的方式反扑?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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