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欣雪变得异常“乖巧”。
她不再时时刻刻黏在蓝语乘身边,而是努力保持着所谓的“安全距离”。
当有旁人靠近蓝语乘,哪怕是必要的交流,她也只是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力到骨节发白,然后低下头,拼命深呼吸,或者借口去洗手间,短暂地逃离那让她几乎窒息的场景。
她真的在努力履行承诺——将那些翻江倒海的嫉妒、占有欲和破坏欲,死死地压下去,用疼痛和压抑来换取表面的平静。
蓝语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看到了青欣雪强装镇定下微微颤抖的身体,看到了她偶尔投来、又迅速移开的、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眼神,也看到了她掌心那些不易察觉的、新月形的掐痕。
起初,蓝语乘心中甚至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或许,青欣雪真的可以做到?
或许,她们的关系真的能走向一个相对正常的轨道?
但这种希望,很快被一种更深的不安所取代。因为她发现,青欣雪的“平静”之下,是一种近乎自毁的压抑。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原本就纤细的身形似乎更加单薄。
她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沉默地承受着内心的撕裂,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断。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蓝语乘被一阵隐约的尿意唤醒。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摸索着走向洗手间。
经过客厅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沙发——青欣雪坚持睡在那里,说是为了给她“空间”。
沙发上空无一人。
蓝语乘的睡意瞬间醒了一半。她看向洗手间,门缝下透出灯光。这么晚了,她在里面做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放轻脚步,走到洗手间门口,里面静悄悄的,连水声都没有。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青欣雪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穿着单薄的睡衣。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右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正对着左臂内侧……
借着灯光,蓝语乘清晰地看到,她左臂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横亘着几道新鲜的、渗着血珠的红色划痕!而她的右手,正捏着一片薄薄的、闪着寒光的刀片!
“你在干什么?!”蓝语乘的声音因为惊恐和愤怒而变调,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抓住了青欣雪握着刀片的手腕!
青欣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呵斥吓得浑身剧震,刀片“叮当”一声掉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她惊恐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被撞破的慌乱、恐惧和无助。
“乘……乘姐姐……”她语无伦次,试图把手藏到身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没……我只是……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蓝语乘看着她手臂上那几道清晰的伤痕,又气又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发麻。
她用力掰开青欣雪试图遮掩的手,指着那些伤口,声音颤抖,“这是什么?!青欣雪!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灭了蓝语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原来,那些看似有效的“克制”,背后竟是如此惨烈的代价!
“对不起……对不起乘姐姐……”
青欣雪崩溃地大哭起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一片凋零的落叶,“我忍不住……真的好难受……这里……”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有刀子在割一样……比手上疼一千倍……一万倍……”
她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蓝语乘,眼神空洞得可怕:“你说……要我克制……我试了……我真的试了……可是好痛啊……乘姐姐……只有……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好受一点……才能不去想……不去闹……”
她的辩解苍白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蓝语乘的心上。
蓝语乘看着地上这个因为无法承受“爱”带来的痛苦而选择自残的女孩,看着她手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看着她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疯狂和痛苦,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怜悯。
她缓缓松开了抓着青欣雪的手,无力地跌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寒意,却比不上她心中的冷。
她明白了。
所谓的“克制”,对青欣雪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深入骨髓的偏执和占有欲,就像无法根除的毒瘤,要么向外爆发,伤害他人;
要么向内反噬,摧毁自己。
而她,蓝语乘,就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也是青欣雪唯一不肯放手的救命稻草。
洗手间里只剩下青欣雪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
蓝语乘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洁白的瓷砖墙壁。
脑海中闪过苏怡怡的话——“寻求专业帮助”、“建立健康边界”。那些听起来理智而正确的建议,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一个宁愿用刀片划伤自己也不愿“打扰”她、伤害她的疯子,那些方法真的有用吗?
如果“健康”的代价是眼睁睁看着青欣雪在她面前一点一点自我毁灭……
如果“正常”的边界意味着将青欣雪推入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么……
一个可怕的、曾经被她坚决否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也许……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也许对于青欣雪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健康关系”。
也许……唯一的“解决办法”,并不是将她拉回“正常”的世界,而是……
蓝语乘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哭得几乎脱力、瑟瑟发抖的青欣雪。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愤怒,也不是单纯的怜悯,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妥协。
她伸出手,不是去夺那掉落的刀片,也不是去检查伤口,而是非常轻地抚上了青欣雪布满泪痕的脸颊。
青欣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碰惊住,哭声戛然而止,茫然又害怕地看着她。
蓝语乘看着她惊恐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像最终审判的钟声,敲打在寂静的夜里:
“小雪……”
“如果……如果把我关起来……”
“如果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你……就能‘正常’一点了?”
这句话问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中艰难捞出。
它不是质问,不是嘲讽,而是一种精疲力尽后的、认真的考虑。
蓝语乘,这个一直试图掌控局面、保持理智的“玩家”,在目睹了极致的痛苦与扭曲的爱意后,第一次,主动地、绝望地,向那名为“青欣雪”的深渊,递出了通往永恒囚禁的钥匙。
青欣雪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