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社团联合招新,校园主干道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蓝语乘被室友半拉半拽着去给文学社凑人数,青欣雪自然如影随形。

这种密集、嘈杂、充满陌生同龄人的环境,对青欣雪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她紧紧贴着蓝语乘,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蓝语乘的衣角,面色苍白,眼神里满是警惕与不安,像一只被扔进狼群的小兽。

那枚铃铛在她急促的呼吸下,发出细碎而凌乱的轻响,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同学,对文学社感兴趣吗?来看看吧!”

一个阳光开朗的男生,大概是文学社的干事,热情地递过来一张宣传页,笑容灿烂,目光自然地落在蓝语乘身上。

蓝语乘出于礼貌,接过传单,随口应道:“谢谢,我看看。”

很平常的互动,甚至算不上交流。

然而,就在那一刻,青欣雪紧绷的神经仿佛被这抹陌生的、投向蓝语乘的“阳光”彻底灼断。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还在笑着的男生,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骇人,里面翻滚着最原始的、未被“规则”完全驯化的疯狂与暴戾。

“不准你看她!”

她尖利的声音突兀地撕裂周围的喧嚣,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嘶哑。

所有人都愣住了。

男生脸上的笑容僵住,错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发难的、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女孩。

蓝语乘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立刻伸手想去拉青欣雪

“小雪,别闹!”

但已经晚了。

青欣雪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挥开她伸来的手,一步跨到那男生面前,仰着头,用那双盈满疯狂的眼睛死死锁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淬毒般的寒意,一字一句地砸向对方:

“她是我的。”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滚。”

最后那个“滚”字,轻得几乎只剩气音,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和杀意。

男生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和话语里血腥的内容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周围几个同学也面露惊惧,纷纷侧目。

一时间,以她们为中心,小范围地安静了下来,各种探究、诧异、甚至看热闹的目光聚焦过来。

蓝语乘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怒火直冲头顶。

她一把抓住青欣雪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厉声道:“青欣雪!你胡说八道什么!快道歉!”

青欣雪被她抓得生疼,身体颤了一下,似乎从那种极端的失控中稍微回神。

她看向蓝语乘,眼中的疯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乘姐姐……他……他看你……他……”

“闭嘴!”蓝语乘压低声音呵斥,脸色铁青。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向那个惊魂未定的男生,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不起,她……她今天不太舒服,胡说八道的,非常抱歉!”

男生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状若疯魔的青欣雪,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蓝语乘,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嘟囔了一句“没事没事”,迅速转身挤进了人群,仿佛躲什么瘟疫。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并未立刻散去。

蓝语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不再看任何人,死死攥着青欣雪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她,用力分开人群,逃离了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一路无言,气压低得可怕。

回到家,蓝语乘猛地甩开青欣雪的手,反手“砰”地一声摔上门。

巨大的声响让青欣雪剧烈地抖了一下。

“跪下!”

蓝语乘转过身,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

青欣雪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冰冷吓住了,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哆哆嗦嗦地屈膝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仰起头,哀哀地看着她:“乘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蓝语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你害怕什么?害怕别人看我一眼,我就会跟别人跑了吗?青欣雪,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件没有意志、专属于你的物品吗?!”

“不是的!不是的!”

青欣雪慌乱地摇头,跪行着上前想抱蓝语乘的腿,“乘姐姐你是最好的……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看到别人看你,这里……”她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就好痛好痛……像要死掉一样……”

又是这套说辞。

用极致的爱意和痛苦来包装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若是以前,蓝语乘或许会继续用“规则”来训诫,用“奖励”来安抚。

但此刻,在经历了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厌倦感席卷了她。

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这场精心维持的、建立在恐惧与操控上的平衡,脆弱得可笑,且代价高昂。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青欣雪,第一次没有去计算如何回应才能最优地控制局面,而是感到了真正的……心累。

她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将青欣雪和她的眼泪、她的忏悔、她那令人窒息的爱,统统关在了门外。

她需要静一静。

需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傍晚,蓝语乘悄无声息地打开卧室门。

青欣雪还跪在原地,姿势都没变,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看到她出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蓝语移开目光,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玄关换鞋。

“乘姐姐……你要去哪里?”

青欣雪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惧。

“出去透透气。”

蓝语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你待在家里,好好反省。”

她没有说“不准跟来”,但冰冷的语气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威慑力。

青欣雪果然不敢再问,更不敢阻拦,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打开门,离开,然后再次被独自留在冰冷的、充满她自己酿造的苦果的寂静里。

蓝语乘下了楼,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

晚风吹在脸上,稍稍驱散了胸口的闷堵。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待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小区中心的小花园。

她在熟悉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遛狗、散步的邻居,感受着这片刻的、属于“正常人”的烟火气。

“小乘?”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蓝语乘抬头,看到苏怡怡提着一个小巧的垃圾袋,似乎正要去丢垃圾,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和关切。

“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里?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或许是此刻的脆弱无处遁形,或许是苏怡怡的目光太过温柔包容,蓝语乘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了一丝。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闷,下来透透气。”

苏怡怡在她身边坐下,将垃圾袋放在脚边,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这种沉默的陪伴,反而比追问更让人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蓝语乘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怡怡姐……你说,如果一段关系,让你觉得……很累,很窒息,但又好像……无法轻易脱身,该怎么办?”

苏怡怡侧过头,温柔地看着她:“是和小雪有关吗?”

蓝语乘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再掩饰似乎已无必要。

“那孩子……对你的依赖,确实超乎寻常。”

苏怡怡斟酌着词句,“我上次就有点担心。今天下午……在大学城那边,我刚好路过,好像看到你们……发生了点不愉快?”

蓝语乘猛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原来……她也看到了。

苏怡怡连忙摆手:“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打探。只是刚好看到小雪情绪很激动,你拉着她离开……有点担心你们。”

蓝语乘苦笑一下,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强撑什么完美表象了。

她简略地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那些更扭曲的细节和控制与反控制的博弈,只说了青欣雪极端的占有欲和当众失控的行为。

“……我知道她可能……心理上有些问题,但我好像……没办法处理好。”

蓝语乘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我觉得很累。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也变得不太正常了。”

她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困惑和压力,向着一个看似可靠的年长者,倾吐了出来。

苏怡怡安静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小乘,”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照顾一个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消耗心力的事情,甚至会被对方的情绪裹挟。你感到疲惫和困惑,是非常正常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但是,你要明白,你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小雪这种情况,已经明显超出了你能处理的范畴。那种极端的占有欲和攻击性,不仅会伤害到别人,更会反噬她自己,还有……你。”

“我的建议是,”苏怡怡看着她,目光真诚而严肃,“或许,应该考虑寻求专业的帮助。比如,说服她去看心理医生。或者……至少,你需要和她建立一个更清晰、更健康的边界。一味地纵容和妥协,只会让情况恶化下去。”

专业的帮助?清晰的边界?

蓝语乘怔怔地听着。这些词汇,与她一直以来所进行的“攻略”和“驯服”背道而驰。

她一直以为,靠自己就能掌控一切,就能“治好”青欣雪,就能完成所谓的“攻略任务”。

但苏怡怡的话,像是一道清冷的光,照进了她那个因为扭曲的关系而变得混沌昏暗的世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而代价,是她自己几乎快要迷失其中。

看着蓝语乘陷入沉思、甚至带着些许恍然和后怕的神情,苏怡怡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蓝语乘的肩膀。

“回去吧,晚上凉。好好和她谈一谈,但别忘了,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苏怡怡提起垃圾袋,起身离开了。

蓝语乘独自坐在长椅上,回味着苏怡怡的话,心中波涛汹涌。

寻求专业帮助?

建立健康边界?

这听起来……像是系统任务和“完美攻略”之外的另一条路。

一条……更像“人”会走的路。

她抬起头,望向自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

那个用爱与疯狂编织的囚笼,她还有勇气和力量,去尝试着……打破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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