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欣雪的手臂依旧牢牢圈着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均匀绵长，睡颜是卸下所有偏执与疯狂后的、近乎孩童般的安然。
这种全身心的依赖，在数月前只会让蓝语乘感到窒息和算计。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像最初那样下意识地挣脱。
身体的记忆早已习惯了这份重量和温度，甚至……滋生出一丝荒谬的安心感。
她轻轻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抽出手臂。
然而，细微的动作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
青欣雪在睡梦中不满地嘤咛一声，手臂收得更紧，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像是确认她的存在。
蓝语乘停下动作，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那张脸纯洁无害，与昨日在图书馆因她一个眼神就悄然掐红自己掌心以保持冷静的，是同一个人。
驯化的成果显著，但蓝语乘心知肚明，这平静的火山口下，岩浆从未停止涌动。
她最终还是成功抽身，起身走向浴室。
冷水扑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镜中的自己，眼神较之穿越之初，少了几分刻意伪装的温柔，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淡漠。
攻略青欣雪的过程，更像是一场对自身内心的残酷拷问。
她开始模糊“表演”与“真实”的界限，甚至在某些时刻，享受起这种绝对掌控带来的扭曲满足。
“乘姐姐？” 怯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青欣雪揉着惺忪睡眼，倚在门框上，像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你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就睡不着了。” 蓝语乘擦干脸，语气平淡，“今天上午没课，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这是实话，系统虽然不再完全可信，但“学业”作为背景设定的一部分，仍需维持。
“我陪你去！” 青欣雪立刻接口，眼神充满期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怕被拒绝。
蓝语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去换衣服吧。”
青欣雪脸上顿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雀跃地转身回房。
蓝语乘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这种“乖顺”，是她一手塑造的。
但塑造得太成功，有时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就像精心打磨一件武器，却发现它过于锋利，连自己都可能被划伤。
图书馆永远是校园里最安静，也最暗流涌动的地方之一。
蓝语乘在社科区查阅资料，青欣雪则安静地坐在她对面，面前摊开一本小说，但目光大多数时间都黏在蓝语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
这种专注的凝视，蓝语乘早已习惯。她甚至能从中分辨出不同的情绪：安心、崇拜、依赖，以及偶尔闪过的、被强行压制的占有欲。她泰然处之，仿佛对方只是空气。
然而，这份平静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蓝语乘？真巧。” 悠然抱着一摞书，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她依旧是那副干练清冷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先是扫过蓝语乘，然后落在对面的青欣雪身上，停留了片刻。
青欣雪在悠然出现的那一刻，身体瞬间绷紧。像被侵入领地的猫，她虽然没有立刻炸毛，但眼神骤然变得警惕而冰冷，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铃铛因为她身体的僵硬，没有发出声音。
“学姐。” 蓝语乘抬起头，礼貌而疏离地打招呼。她对悠然的观感复杂，这位学姐看似公事公办，但每次相遇，那审视的目光总让蓝语乘觉得她看出了什么。
“在查资料？需要帮忙吗？” 悠然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偶遇间的寒暄。
“不用了，谢谢学姐，已经找到了。” 蓝语乘晃了晃手中的书。
悠然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青欣雪，看似随意地问：“青学妹今天这么安静？不像你的风格。”
这句话带着轻微的刺。青欣雪平时在蓝语乘身边，总是试图制造各种小动静来吸引注意，此刻的安静确实反常。
青欣雪抬起头，迎上悠然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微笑：“陪乘姐姐查资料，不能吵。” 她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刻意的、宣示主权般的意味。
悠然镜片后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那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蓝语乘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眼，让蓝语乘心头莫名一紧。悠然的敏锐，远超她的预期。
悠然走后，桌下的气氛并没有缓和。青欣雪低着头，手指用力抠着书页边缘，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悠然的出现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刺激到了她。
“小雪。” 蓝语乘低声唤道。
青欣雪猛地抬头，眼中是尚未平息的波澜和一丝委屈。
“专心看你的书。” 蓝语乘的语气没有太多温度，但带着命令的口吻。她知道，此刻需要的是压制，而非安抚。过多的解释反而会助长青欣雪的猜疑。
“……嗯。” 青欣雪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努力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但紧绷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下午，蓝语乘接到苏怡怡的电话，约她晚上去家里吃饭，说是做了新的甜品让她尝尝。
蓝语乘本想拒绝，但苏怡怡在电话那头笑语盈盈：“就当是感谢你上次……陪我聊天解闷嘛。而且，我有些关于小区物业的事情想问问你，咱们是邻居，也好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蓝语乘看了一眼旁边竖着耳朵听的青欣雪，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青欣雪立刻凑过来，脸上写满了不安：“乘姐姐，你要去苏怡怡姐姐家？晚上吗？要去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暴露了她的焦虑。
“嗯，吃个饭就回来。” 蓝语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她好像有事要商量。”
“我不能一起去吗？” 青欣雪抓住蓝语乘的衣袖，眼神乞求。
“不合适。” 蓝语乘拉开她的手，“她是邀请我，没说带你。” 她需要单独见苏怡怡，一方面是想试探一下这位邻居到底知道多少，另一方面，也是刻意制造与青欣雪的短暂分离，测试她的反应，同时也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青欣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再坚持，但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下午，她都异常沉默，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着蓝语乘，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连铃铛声都变得微弱。
这种无声的抗议，比哭闹更让蓝语乘心烦意乱。她发现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地去关注青欣雪的情绪，甚至会考虑是否要取消约会。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傍晚，蓝语乘准备出门。青欣雪站在玄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走了。” 蓝语乘换好鞋，说道。
青欣雪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红，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乘姐姐……早点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蓝语乘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打开了门。在门关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哭泣声。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苏怡怡的家依旧温馨舒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甜品的甜腻。
晚餐很美味，苏怡怡也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聊着轻松的话题，分享着烘焙的乐趣。
但蓝语乘能感觉到，苏怡怡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担忧
“小乘，你最近……和小雪相处得怎么样？”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喝茶，苏怡怡状似无意地提起。
蓝语乘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挺好的。怎么了？”
苏怡怡斟酌了一下词语：“就是觉得……小雪那孩子，对你依赖得有点过分了。上次在医院也是，这次我看你出来吃个饭，她好像都很不安。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但也要有个度，不然……对两个人都不好。”
她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她在提醒蓝语乘，青欣雪的状态不正常。
蓝语乘抿了口茶，淡淡道：“她只是比较粘人，习惯了就好。”
苏怡怡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小乘，有时候太过习惯某种东西，反而会看不清一些事情。我是过来人，见过一些……不太健康的关系模式。你还年轻，别把自己困住了。”
蓝语乘抬眸看向苏怡怡，对方眼中是真诚的关切，不似作伪。这位邻居姐姐，似乎真的在担心她。
“谢谢怡怡姐关心，我心里有数。” 蓝语乘笑了笑，将话题引开，“你刚才说的物业什么事？”
苏怡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顺着她的话聊起了物业费调整的事情。
但蓝语乘知道，苏怡怡已经起了疑心。她和青欣雪之间这种扭曲的平衡，在外人眼中，恐怕早已破绽百出。
从苏怡怡家出来，下了楼，夜风微凉。
蓝语乘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苏怡怡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困住了吗？” 她自问。
确实，她和青欣雪的关系，像一座精心构建的牢笼。她以为是自己在掌控笼子的钥匙，但不知不觉间，她自己也成了笼中的一部分。青欣雪用她的偏执和依赖，为她编织了一个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的世界。
她开始贪恋那份绝对的归属感，甚至开始害怕失去。这种情绪，对一个“攻略者”而言，是致命的。
“系统。” 她在心中默唤。
小精灵懒洋洋地出现，这次直接坐在了她的肩上。[哟，难得主动找我，小乘子有何贵干？]
“青欣雪的好感度，现在是多少？” 尽管不再完全相信，但她需要一些参考。
[啧，不是说了那玩意儿不准嘛……] 小精灵嘀咕着，但还是打了个响指，[唔……面板显示85%。怎么样，开心吗？快满了哦。]
85%？蓝语乘皱眉。按照青欣雪目前这种几乎将她视若神明的状态，好感度应该更高才对。这面板果然有问题。或者说，它衡量的根本不是纯粹的爱意，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比如……依赖与恐惧的混合体？
[别纠结数字啦，] 小精灵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混沌的。倒是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乐在其中了？小心玩火自焚哦。]
蓝语乘沉默。小精灵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不安。
她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涌上心头。继续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彻底沦陷在这扭曲的关系里？还是能在达成“攻略”后，潇洒抽身？
她不知道。
在长椅上坐了许久，直到夜露浸湿了衣衫，蓝语乘才起身往回走。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用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青欣雪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蓝语乘常盖的那条毛毯，像是睡着了。但蓝语乘开门的声音一响，她立刻睁开了眼睛，像受惊的鹿，猛地望过来。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
“乘姐姐……”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蓝语乘关上门，换了鞋，走到沙发前。“怎么没去床上睡？”
“我……我等你。” 青欣雪怯生生地说，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试探。
蓝语乘在她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青欣雪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但又不敢靠得太近，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害怕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脆弱的气息。
蓝语乘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短暂离开就崩溃不堪的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泪水粘住的发丝。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青欣雪浑身一颤，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乘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很恶心？”
她的声音破碎，充满了自我厌弃。
蓝语乘没有回答。她看着青欣雪哭泣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不是掌控，不是算计，而是……一种想要触碰真实的冲动。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拭去青欣雪脸颊上的泪珠。动作缓慢而轻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青欣雪愣住了，忘记了哭泣，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坦白过后，乘姐姐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举动。
“没有。” 蓝语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没有讨厌你。”
这句话仿佛有着魔力，青欣雪眼中的恐惧和不安渐渐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惊喜所取代。她像是害怕打破这梦境般，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头靠在了蓝语乘的肩膀上。
蓝语乘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最终没有推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依偎在一起。没有言语，没有进一步的亲密，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攻略、驯服似乎都暂时远去。只剩下两个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的灵魂，一个充满了扭曲的爱意与不安，一个充满了迷茫与伪装的温柔。
蓝语乘闭上眼，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温度。
这座用恐惧与依赖构筑的囚笼，似乎……也开始有了温度。
而这温度，比冰冷的掌控，更让她感到害怕。
因为温暖，容易让人沉溺，忘记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