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诸葛洛的工作室。

诸葛洛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高速旋转滚筒里,梦里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太阳穴,引发一阵阵仿佛被钝器反复凿击的剧痛。

喉咙干得像要命,眼皮沉重得如同压了铅块,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视野模糊不清,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后半夜灰蒙蒙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工作室里黑黢黢的轮廓。

那股浓烈的混合气味呛得一逼,杭城黄酒叠加冷炸鸡、还有诸葛洛自己呕吐后未能完全清除的胃酸味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让她胃部又是一阵痉挛,喉头涌上来一股酸水。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诸葛洛艰难地用手肘撑起自己无力的的身体。

宿醉,又是宿醉,身体代谢酒精后缺水的大脑疼痛欲裂。

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喝酒,喝酒……喝酒……好像还给陆徽打了个语音?

“水……”挣扎起身的诸葛洛迫切地需要一杯水来缓解痛苦。

她摸索着想从沙发上下来,冰凉的地板触碰到赤裸的脚心,让她哆嗦了一下。

就在她弓着腰,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试图找到自己那双不知踢到哪里的45码大拖鞋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板。

一点微弱光源躺在昏暗凌乱的地面上,在整个客厅黑暗的环境里异常显眼,把她的注意力瞬间吸走。

她的手机。

而且屏幕是亮着的!

诸葛洛混沌的大脑停滞了一瞬,她眨了眨依旧迷蒙、因醉酒和不适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努力聚焦。

那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视频通话的界面?

拿起手机,上面通话时长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

视频画面里清晰地映着诸葛洛现在喝多了的模样,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周围泛红,眼角甚至还有干了的泪痕。

身上那件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旧卫衣领口歪歪扭扭,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以及随着她粗重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过于单薄的胸口曲线。

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废感,让诸葛洛去唱后朋克都毫无违和感。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画面左下角那个小小的分屏窗口里,陆徽正坐在电脑前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什么玩意,这人就这样看着自己睡了三个小时?

诸葛洛内心涌出极其强烈的羞耻感,哪怕视频对面那个人小时候和自己一起睡过,早就看过自己的睡相,她现在也羞耻极了。

“啊——!”一声短促的、极度羞窘和恐慌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诸葛洛的喉咙里喊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诸葛洛猛地将手机翻转,屏幕死死地扣在自己腿上,用宽大的卫衣下摆和手掌紧紧捂住。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自己以后怎么嫁人?

不对,怎么娶人!

镜头被完全遮挡,从陆徽那边看,视频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剩下诸葛洛慌乱的喘息。

过了一会,诸葛洛还是选择拿着手机去给自己倒杯水。

无他,口渴耳。

咕咚咕咚猛灌大半杯水,诸葛洛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缓了一口气,她试探地开口:

“陆……陆徽?”

诸葛洛对着那片被自己制造出来的黑暗,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还在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简直是明知故问,自取其辱。

听筒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短暂的几秒钟,对诸葛洛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诸葛洛的羞耻感即将把她彻底淹没时,一个低沉但是她熟悉极了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哎?老洛?嗯。”

陆徽醒了,或者说他本来也没睡,只是被诸葛洛的B动静从神游天外的状态拉了回来。

诸葛洛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捂住手机镜头的手攥得更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确认了陆徽还在,而且清醒着,诸葛洛感到更加难堪。

她张了张嘴,刚刚喝了水的喉咙舒服了不少,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对……对不起……”声音细小得如同蚊蚋,却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我……我不该……不该喝酒的……我、我就是……就是……”

诸葛洛试图解释自己只是想证明什么,或者说只是想短暂地逃避一下那现实,“……我不该任性,给你添麻烦……”

她最终只说出这句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算再忙……就算被狗屁甲方催成孙子……就算再有天大的事……”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懊恼,“……也不该那样对你。不该吼你,不该挂你电话……更不该把你一个人晾在那儿。”

诸葛洛愣住了,捂紧镜头的手下意识松了点力。她完全没料到陆徽会道歉,而且听起来……是认真的。

陆徽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点自嘲:“……是我不够哥们儿。”

“……忙昏头了,把脾气撒你身上。”

陆徽看上去很真诚。

“啧……”诸葛洛吸了吸鼻子。

陆徽的道歉像一剂良药,瞬间冲淡了宿醉的头痛和刚才的羞耻。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点熟悉的、属于从前那个“诸葛洛”的、带着点混不吝的调侃: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她拖长了调子,嘴角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这事没完!陆徽,你小子给我记好了,你这回又被记上仇恨之书了!”

果然,听筒那头传来陆徽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话语:

“哟呵?仇恨之书?

“行啊诸葛洛,你这行为也挺短人的……”

“你大爷的陆徽!说谁矮呢!”

诸葛洛立刻炸毛,顾不上捂镜头了,一把将手机拿起来,屏幕重新亮起,对着自己那张因为羞恼而涨红的小脸,血色瞳孔瞪得溜圆,冲着镜头吼道。

“爷这是……是浓缩就是精华!懂不懂?”

陆徽在屏幕那头,看着诸葛洛气鼓鼓的脸蛋,之前的担忧、尴尬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似乎真的被这熟悉的斗嘴冲淡了。

他靠在椅背上,拖长了调子:

“诶~对对~对就是这种效果!白色矮子,短人,shorter~”他看着诸葛洛在镜头里气得直磨牙的样子,笑得停不下来。

“浓缩就是精华?我看你半年前可不是这说辞。以前你比我还高半个头呢,现在啧啧啧……”他上下扫视着屏幕里诸葛洛那裹在宽大卫衣里、显得更加娇小的身形,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现在你这小身板儿,老子一只手就能摁趴下。

“不服?等哥们去津门的时候试试?哥让你一只手?”

“陆徽!你丫!”诸葛洛气得想摔手机,“有种你现在就飞过来!你全家都短!”

“急了急了,白色矮子急了!”陆徽哈哈大笑。

“看看几点了都?深更半夜,酒都没醒透就搁这儿吹牛?

“省省吧,老洛,赶紧的多喝点水醒醒酒,然后接着睡吧。”

“滚蛋!”诸葛洛嘴上骂着,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动了起来。

她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厨房的方向挪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陆徽看着屏幕里又鲜活起来的诸葛洛,真心地相信自己是因为“好兄弟”诸葛洛重新振作而开心起来。

至少现在陆徽只愿意相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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