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太了解她了,一语道破了她最深的自卑与怯懦。她不是不想找,是不敢找。
她怕自己满身的“肮脏”会玷污了艾拉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明前程,怕自己血族的身份会给艾拉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她以为自己消失,是对艾拉最好的保护。
“我……我只是……不想连累你……”她对着信纸,无声地辩解,眼泪却率先背叛了她,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起初,只是安静的流泪,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但悲伤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很快漫过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
“……我宁愿回那个漏风的窝棚,跟你分一块沾灰的面包。”
读到这一句时,涂莉娅的呼吸猛地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蜷缩起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木匣边缘。
“呜……嗯……”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她慌忙抬手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要掐进脸颊的软肉里,试图将那崩溃的声音堵回去。
但没用。
更多的泪水汹涌澎湃,视线彻底模糊。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气,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胸口剧烈起伏,却感觉不到空气能顺利进入肺叶,只有令人恐慌的窒息感紧紧缠绕。
“哈……哈啊……”
“对……对不……起……艾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张着嘴。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破碎的哽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的语句被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几乎不成调子。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艾拉穿着圣洁的白袍,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
而自己则隐藏在城市的阴影里,靠着烤鸡店掩饰身份,她们的人生轨迹,早已天差地别。
“我……我脏了……我……不能……去找你……会……会害了你……”
她断断续续地低语着,像是在对艾拉解释,又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心,
“我……我好想你……艾拉……我好……想你啊……”
最后一声呼唤,带着绝望的哭腔,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
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木匣,整个人瘫软在地毯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哭声不再压抑,变成了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哀恸。
她哭得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剧烈的抽噎让她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呼吸时而急促得像是要窒息,因为哭得太厉害而猛地倒抽一口气,发出尖锐的、令人心疼的抽气声。
“呜——咳咳……哈……哈……”
她咳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却毫不在意。
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因为过度换气而昏厥过去。
门外,光线很暗。
索菲亚靠着墙,没走。
里面起初只是很小的哭声,压着,断断续续的。她知道涂莉娅一定咬着嘴唇,肩膀发抖,不肯出声。
后来那声音就变了。
不再是哭,是喘不上气的那种抽噎,话都说不完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快要窒息。
一声接一声,破碎地传出来。
索菲亚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攥紧。
指甲掐进手心,很深,但她感觉不到疼。
直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一滴,两滴,落在暗色的地毯上,很快看不见了。
里面的人咳着,喘着,用那种完全哑掉的声音说:“我脏了……会害了你……”
索菲亚晃了一下,闭上眼。
她听懂了。
涂莉娅哭,不只是因为想艾拉。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而这种“不配”,是谁造成的?
是她索菲亚。
是她把涂莉娅变成血族,是她把人锁在身边,是她让涂莉娅觉得自己脏。
她想进去。立刻,马上。想抱住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人,想告诉她“你不脏,你很好”,想让她别哭了。
但她的脚像钉在了地上。
她凭什么进去?
她是那个让涂莉娅觉得自己脏的人。是那个在涂莉娅为别人心碎时,站在外面的旁观者。
她现在伸手,涂莉娅会要吗?
她的触碰,是安慰,还是另一种提醒?
提醒涂莉娅那些不堪的过去,都和她索菲亚有关?
她的安慰,在涂莉娅对艾拉的思念面前,算什么?不过是个笑话。
她甚至不确定,涂莉娅愿不愿意让她看见这副样子——这么脆弱,这么毫无防备。
这念头像盆冷水,把她心里那点冲动全浇灭了。
她只能站在这里,像个贼,听着里面的人为另一个人哭得死去活来。
那个人,干净,光明正大,能给涂莉娅她永远给不了的东西。
索菲亚第一次觉得这么茫然。
强硬的手段,只会把人推得更远。
笨拙的讨好,显得那么可笑。
而现在,她连推开门走进去都做不到。
里面的哭声还在继续,带着那种快要断气的抽噎。
每一声都像刀,剐在她心上。
她到底该怎么做?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要怎么才能弥补那些伤痕?
要怎么……她才配去抱住那个正在哭泣的人?
门内,涂莉娅的哭声还在持续,那断断续续的、仿佛耗尽生命力的抽泣,每一下都敲打在索菲亚的心上。
门外,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与……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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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彻底安静了。
索菲亚在门外又站了很久,才轻轻推开门。
涂莉娅蜷在地毯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旁边散落着艾拉的信。她哭晕了过去。
索菲亚走过去,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什么。
她小心地拨开涂莉娅额前汗湿的头发,然后弯下腰,极其轻柔地将人抱起来。
她绷紧全身肌肉,控制着呼吸,仿佛抱着的是易碎的梦。
把涂莉娅安顿到床上,盖好被子,索菲亚就坐在床边守着,一夜没合眼。
天亮了。
涂莉娅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索菲亚。两人静静对视。
“索菲亚,”涂莉娅哑声说,“回家吧。”
索菲亚身体一僵,心脏沉下去。她干涩地问:“……那我呢?”
涂莉娅看着她疲惫不安的脸,轻声却清晰地说:
“我们回家吧。”
索菲亚愣住了。半晌,她缓缓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