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羽走后,工作室重新陷入一片寂静。诸葛洛维持着蜷缩在床头的姿势,保温碗里的小米南瓜粥早已凉透,表面凝起一层厚厚的膜。

那份强装的平静终于在她离开后彻底碎裂,委屈和钝痛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木然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出卧室,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堆满美术资料箱的客厅角落,那里曾塞着陆徽带来的行李。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钻了出来:陆徽上次来津门,说要带杭城黄酒,要和她好好喝一顿。

当然,后来的情况出乎陆徽预料,喝酒这事自然没成。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诸葛洛走向那个角落。她费劲地推开几个沉重的资料箱,纸箱在小臂上划出一道红痕也毫不在意。终于,在箱子堆叠的阴影里,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陶坛:深棕色的釉面,用红布扎着口,正是陆徽从杭城带来的那桶甜黄酒。坛子落了些灰,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诸葛洛的指尖摸着冰凉的坛壁,一拂手擦掉了坛子上的灰。她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把沉重的酒坛拖了出来,坛底在地板上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找酒杯,她径直走向厨房,拉开碗柜,随手拿出一个大瓷碗。

抱着碗,拖着酒坛,她把自己重重摔进客厅的沙发里。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旁边茶几上放着中午点的炸鸡,放着一直没吃,早凉透了。她看也没看,直接撕开外卖袋子,油腻的炸鸡块被她胡乱抓起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给接下来要做的事垫垫底。

坛口的红布被粗暴扯开,揭开坛口的酒封,一股浓郁醇厚的甜香混合着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诸葛洛抱起沉重的酒坛,倾斜坛身,琥珀色的酒液带着粘稠的质感,“哗啦”倒进瓷碗里,溅起几滴落在她宽大的旧卫衣前襟,留下深色的湿痕。她没有丝毫犹豫,端起碗,仰头就灌。

“吨吨吨——”

冰凉的酒液冲入口腔,甜中带着灼烧感,米香气沿着喉咙一路流进胃里。这具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低得可怜,第一口下去就呛得她咳嗽起来,红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脸颊也迅速红了起来。但她毫不停歇,咳嗽稍平,她又抱起酒坛,再次把碗斟满。

一碗。两碗。三碗。

她不是在品酒,而是在灌酒。

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滑过纤细的脖颈,浸湿了衣领。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重叠。客厅里堆积如山的资料箱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个酒坛和手里的碗无比清晰。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陆徽就坐在对面,带着那副懒洋洋又有点欠揍的笑容,举着酒杯对她说:“老洛,干了!”

“骗子……混蛋……”她含糊地嘟囔着,不再是平日里故作成熟的声调,而是现在这具身体最原始的带着醉意的萝莉音。

她抓起一块冷硬的炸鸡,用力塞进嘴里,把这玩意当陆徽的肉狠狠嚼碎。

胃里翻江倒海,酒精与食物混合成让她不太舒服的液体,但她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倒酒、灌酒的动作。黄酒失去了最初的滋味,只剩下给她的神经带来的麻痹感。

半坛酒下去,世界彻底天旋地转。诸葛洛瘫软在沙发里,那个喝酒的空瓷碗倒扣在她平坦的胸口,随着她的大口呼吸不停起伏。

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也冲开了她强撑的倔强外壳。连日来积压的情绪,不管是此前直播成功带来的兴奋还是之后被陆徽冷遇带来的失落,都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决堤。

“呜……”一声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像受伤小猫的悲鸣。紧接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试图憋回去,而是放任自己像个真正的、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毫无形象可言。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把脸深深埋进沙发上的靠枕里,单薄的身体随着哭泣剧烈地颤抖。泪水迅速浸湿了靠枕,她哭得喘不上气,肩膀一抽一抽,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被酒气顶出来的泛着酸味的嗝。

“为什么啊……呜……”她断断续续地哭喊,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醉意和孩童般的无助,“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做到了……我直播……有人看了……有钱了……呜……你凭什么……凭什么不理我……凭什么凶我……”

“陆徽……你个王八蛋……呜……”她一边哭,一边无意识地用拳头捶打着沙发,力道却软绵绵的。

酒精放大了所有脆弱,让她退行成一个只会用哭泣宣泄所有痛苦的孩子。

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酒渍,糊了一靠枕,精致的脸蛋一片狼藉。空酒碗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滚到地板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透过窗帘缝隙在泪眼朦胧中投下变幻的光斑。诸葛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她只是哭,用尽全身力气地哭,仿佛要把这具娇小身体里承载的所有委屈、迷茫和对自己好青梅竹马的复杂心绪,都随着这滚烫的泪水狠狠地倾泻出去。

工作室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哭声。

哭了一阵,诸葛洛开始犯恶心了。

“呃……呕……”干呕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酸味。她几乎是扑到马桶边,颤抖的手指掀开了马桶盖。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蹲了下来,上半身几乎扑进马桶口。一阵剧烈的痉挛从胃部传来,喉咙猛地一紧——“哇!”一大口混合着未消化炸鸡碎块和黄酒粘稠液体的污物终于喷涌而出,砸在马桶壁上,散发出刺鼻的酸腐与甜腻酒气混杂的味道。

然而,吐出了这一口后,更汹涌的恶心感却如同被堵住的洪水,淤塞在喉管深处。

胃部依然在剧烈地抽搐、顶撞,仿佛要将整个内脏都挤压出来,一股股酸涩的液体不断涌到嗓子眼,火烧火燎地刺激着脆弱的黏膜。她痛苦地张大嘴,身体前倾,发出“呃……呃……”这样的干呕声。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糊了一脸,可是,除了几缕清亮的涎水和被刺激出的更多泪水,喉咙深处被堵住的感觉丝毫未减,强烈的呕吐欲望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徒劳地趴在冰冷的马桶边缘,身体因持续的干呕而剧烈起伏。

缓了一阵,神志不清的诸葛洛爬了起来,凑到盥洗台用冷水洗了把脸,把秽物洗了个干净。

她摇摇晃晃地走回沙发旁边,又给自己倒了一万酒。

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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