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熙攘的庭院早已荒芜,杂草丛生,曾经排队领取救济餐的人潮也消散无踪。
涂莉娅恍惚间还能看见当年那两个瘦小的身影——她和艾拉,在寒风中蜷缩着,等待着一周一次的热汤与面包。
那时,她们全靠涂莉娅偶尔的偷窃勉强维生,每一枚铜板都要反复掂量。
每周四来教堂领救济餐,成了她们生活中难得的、可以暂时忘记饥饿的时刻。
去的次数多了,玛利亚修女便注意到了这对总是安静排在队伍末尾的姐妹。
她们年纪虽小,却懂礼数,眼神也干净。修女心中起了怜悯。
涂莉娅至今还记得那天,玛利亚修女温柔的声音:
“既然你们常来,不如帮教堂做点事吧。”
说着,修女递过两只粗糙的麻布手套。
“打扫花圃、擦拭长椅,每周能领八十个铜币,总比挨饿强。”
……
涂莉娅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稀残留着记忆中熟悉的花香,浸润心脾。
看来,有些东西终究未被时光彻底带走。
索菲亚转头看向图莉娅,却发现那个来到这最该高兴的人却犹豫不前。
“在想什么?”她语调放得轻柔。
“我……”涂莉娅一时语塞。
几十年来,她有太多疑惑渴望在此找到答案,总觉得这座教堂能给她一个圆满的解释。
可几十年光阴流转,多少往事早已在时间的消磨中风化、飘散。
玛利亚修女终究只是凡人,或许早已……涂莉娅不敢深想。
她既期盼修女长寿,能留下只言片语,又害怕面对物是人非,甚至听到那个最不愿接受的消息——那个她一直牵挂的、并非血亲却胜似亲人的人,或许早已垂垂老矣,甚或已不在人世。
“行了,别犹豫了。”索菲亚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都已走到门口,难道要在这最后一步退缩?”
她比谁都清楚涂莉娅是为何而来——为了寻找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艾拉。
她也明白,有些真相无法永远掩盖,与其阻拦,不如陪她面对。
这个最不愿涂莉娅回到此地的人,此刻却成了最坚定的支持者。
“我心爱的女士,请——”
索菲亚语调忽然变得俏皮,她快步上前,伸手推开了那道斑驳的木质大门,随即优雅地弯腰,一手抚胸,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索菲亚,这真不像你。”
涂莉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搞怪逗得噗嗤一笑。
“人是会变的,女士。”索菲亚直起身,目光深邃地望向她,“但我爱你的心,永不改变。”
这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奇异地抚平了涂莉娅心头的沉重。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教堂。
内部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一尘不染,静谧异常。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投下一道道如梦似幻的光束,宛如自天际垂落的彩虹桥。
“有人吗?”涂莉娅试探着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厅堂内轻轻回荡。
无人应答。
难道她的疑惑,真要成为永久的困局?她多想再见艾拉一面,哪怕只是到她墓前祭拜……勇气再次从心中流失。
索菲亚看着她这副畏缩不前的模样,无奈地轻叹一声。她的小鸟总是这样,关键时刻还需她推一把。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索菲亚索性扯开嗓子,清亮的声音在教堂里反复撞击。
依旧只有寂静回应。每多一声呼喊,涂莉娅眼中的失望便浓重一分。
“别急,我还有办法。”索菲亚安抚道,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捐赠箱,投入一枚金币,随后拉动了旁边的祈愿绳。
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几乎是同时,教堂门口方向的忏悔室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少女的痛呼:“哎呦!”
紧接着,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捐赠箱前,利落地用钥匙打开箱子,取出了那枚金光闪闪的钱币。
“哇!金币!都快几个月没见过了!”这位作为教堂修女的少女,举止却毫无庄重可言,她眯着眼,眉毛欢快地舞动,目光在索菲亚和涂莉娅之间逡巡,立刻断定:“二位是来祷告的夫妇?”
“我们,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小修女笑嘻嘻地打断,“教堂近年来很开放的!像您这样的伴侣我们同样欢迎!”
这马屁显然拍对了地方,索菲亚指尖一弹,又一枚金币划出弧线,被小修女敏捷地接住。
“我们……是来找玛利亚修女的。”涂莉娅上前一步,“我叫涂莉娅,有些事想请教她。”
小修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找玛利亚老太婆的啊!真不巧,她十年前就去世啦!就葬在后院,要去看看吗?”她的语气轻佻,对逝者毫无敬意,活脱脱个小财迷。
“带我们去看看吧。”
墓园里,刻着“玛利亚”名字的墓碑光洁如新,与其他略显风化的墓碑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仿佛被精心呵护,甚至隐隐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泽,如同修女的灵魂仍在默默守候。
看来,这位小财迷修女,并不像她言语表现的那般冷漠。
涂莉娅在墓前默默行了一礼。
小修女在一旁好奇地问:“你和老太婆很熟?”
“不算很熟。很久以前,玛利亚修女对我有恩,可惜直到她去世,我也没能报答。”
“很久是多久?”
“差不多……半个世纪了吧。”涂莉娅怔怔地望着墓碑,眼中满是怀念。
“半世纪?”
小修女惊讶地重新打量起涂莉娅。世上确实有能青春永驻的人类……银发,五官也像,只是更成熟了,眼睛颜色不对,记忆中的魔法画像是红眸,而此人是湛蓝。
“请问,您到底叫什么名字?”
“涂莉娅……或者,涂灵。”
“对了!对上了!”小修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老太婆去世前交代过我,有东西要给你!”
“有东西给我?”涂莉娅心中疑惑更甚。
玛利亚不该对她印象如此深刻,即便后来她被囚于索菲亚的庄园时,曾偷偷写过信,也皆如石沉大海。
怎么会特意留东西给她?
跟着小修女来到教堂的起居区,一张朴素干净的木桌上,一个玻璃瓶里插着一支绚丽的七彩玫瑰,旁边静静躺着一封盖有红色火漆印的白色信封。
“这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