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说的?”阿尔斯有点不敢相信。

“是老爷说的,”克里斯蒂娜说,“我怎么可能说的出这种话嘛,我本来就没什么用,只会干活儿...”

看克里斯蒂娜委屈巴巴的样子,阿尔斯倒是相信了克里斯蒂娜的话,可她忽然又想:什么叫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啊?

克里斯蒂娜走后,阿尔斯气鼓鼓地靠在门上,恶狠狠地盯着壁炉里的柴火,靠目光里的愤怒就能让火旺三分似的...她一直觉得,她是没病的那个,真正有病的是那个看起来和木头一样的男人。

“我才没病,我从一开始就没病!”

阿尔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仿佛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她在房间里四处乱走,低着头,就像是在追逐一只看不见的耗子,走累了,她就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皱眉、扬眉、撇嘴...就是不笑。她拿起梳子,把凌乱卷曲的头发顺直,然后拢了拢,轻轻一挽,脑后就盘起了发,她将莱茵送她的裙子放进柜子里,然后,拿出了“夫人应该穿的裙子”,她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提裙摆,弯起一条腿...她反复确认,反复欣赏,仿佛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舞会。

她决定出门去,没病的人就该出门去。

“夫人,今天老爷要回来吗?”克里斯蒂娜看她这样子盛装,忍不住好奇问。

“不知道,”阿尔斯说,“但我要出去走走,帮我叫下加里,我要去城里。”

“好的夫人。”

克里斯蒂娜一会儿就叫来了加里,那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总是精力充沛,几乎所有的活儿都能干,也是驾马的好手,好几次干完活儿,还带着克里斯蒂娜在庄园外的草坪里骑着马兜风转悠,两个年轻人在风中说说笑笑,阿尔斯在二楼的窗台前看的一清二楚...

也算是对这些孩子般的伙计们很熟悉了,阿尔斯到了城里,下了马车,没有要加里在原地等她,而是说:“你回去吧。”

加里先是愣了愣,然后问:“夫人...可以吗?”

阿尔斯说:“快回去吧,克里斯蒂娜还等着你帮忙,路上别太急,别摔下来。”

“谢谢你,夫人!”

加里驾着空载的马车,像是奔着明天的希望那样离去了,阿尔斯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竟有些羡慕,乃至嫉妒——有的人,仿佛手握开心的源头,说要高高兴兴,手一松,就可以让快乐的情绪流淌出来了。

...

晚上,阿尔斯自己回来了,刚一进门,就看见克里斯蒂娜揪着加里的耳朵,把加里带到她的面前。

“你怎么就能一个人回来了呢?”克里斯蒂娜对着加里,生气地说。

“夫人让我回来的...”

加里委屈巴巴的,但耳朵上一点不觉得疼。

“你还顶嘴,”克里斯蒂娜把他搬到阿尔斯正前方,“给夫人道歉。”

“对不起,夫人。”

加里像个孩子一样道歉,尽管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

阿尔斯还没说话,就听见克里斯蒂娜说:“夫人下次可别这样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和老爷交代呢?”

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的信息,阿尔斯忽然说:“他说过他会回来?”

“嗯,他说过。”

克里斯蒂娜笃定地说,但其实莱茵压根没有和她这么说过,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清楚,莱茵只对她说过一句话:让夫人往前走,不要等他。

阿尔斯没说话,默默地往楼上走。

“夫人,今天你去哪里了?”克里斯蒂娜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关心一下。

“去了很多地方,东郊的小镇,很小的那个小镇,还有北边的新区,比西区还要新的区域,那边栽了很多诺德曼针叶树,上面挂了好多彩条,树下面放着五颜六色的礼物盒。”

“也是哦,该到过节的日子了。”

“是啊。”

阿尔斯笃定地说。

告别了克里斯蒂娜,回到房间里,她一阵恍惚。其实她今天哪里都没去,她盛装打扮,站在东郊小镇的入口处,遥望着北方,望着莱茵要前往的方向,她在小镇入口的台阶前站着,累了就扶着裙子坐下来,就这么过了一整天。

至于有关北边过节的氛围,还有哪些针叶树的事情,是她从镇口酒馆里,男人们的闲聊中听到的。

她本来想到处走走的。可她下了马车,看见加里离开,她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稻草人,杵在路上,仿佛她不属于这里,她忽然就走不动路了,一直到天快要黑,她才迈开脚,朝着庄园里往回走。

“有点痛呢?”

房间里随意歪着一双高跟鞋,她望着自己磨出水泡的脚,望的出神。她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对于这样的痛,她并不讨厌,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死了,她打算从明天开始,都要像今天那样出去走走,活着的人就该出去走走。

第二天,她换了裙装,昨天是紫色,今天是红色,她依旧盛装打扮,走出了门去,加里跟在后面,带着歉意说:“夫..夫人,今天我会等着你。”

“你也太听克里斯蒂娜的话了,”阿尔斯摸了摸这孩子的头,“今天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去。”

于是加里给阿尔斯牵来最温顺的一匹马,他说:这匹马叫小洋葱,是一匹叫做大洋葱的母马生的,是这片区域里远近闻名的温顺马。

“她什么都好,就是...”

“跑的慢?”

“她不喜欢跑,只会走路...”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阿尔斯说着,竟穿着厚厚的裙子跨上马背,拍了拍小洋葱的脖子,“你好,小家伙。”

于是,东郊小镇上,从此出现一个骑着马,穿着华丽裙装的夫人,大家都知道,这位夫人来自霍纳庄园,她总是在小镇门口下马,把那匹远近闻名的小洋葱寄放在马厩,然后自己踩着高跟鞋,沿着小镇的主干道一直走,从这头走到那头。

她的样貌纯洁而优雅,裙装总是鲜艳又热情,路过的人们总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两眼,有人会友好地上前搭话问号,她会礼貌地回应,但也正因如此,大家才都发现了,这位霍纳庄园的夫人,从来没有笑过。

再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霍纳庄园的老爷是勇者,勇者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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