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不知道莱茵睡前在想啥,但她知道,莱茵一定不会心软留下来。
到了早上,床边上空荡荡的,属于他的那份被褥叠了起来,安静地放在床尾,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告诉阿尔斯:他走了。
果然还是走了。
阿尔斯莫名想起了父亲。像是对这般情况有所预演,这次,她一如往常,起床先把长发给梳理好,然后把窗户推开,让屋子里的慵懒飘出去,接着拉开抽屉,翻开没看完书,一边看,一边自嘲:真亏的昨天睡得着觉,也没有个正式的告别什么的。
可她细细一想,昨天一整天的约会,似乎就已经是正式的告别了,她接着想,想起烟花,想起了那两条鱼,两条鱼正在玻璃缸里游,尽管那玻璃缸很小。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这么过去,她甚至从莱茵敲响木屋的门开始想,一直到那天晚上偷偷抱着莱茵,感受这具身体上率先唤醒的生机。
一连好几天过去,她的书只翻了两页。
克里斯蒂娜发现她的异样,敲响她的房门,走进来对她说:“夫人别担心,老爷说了,他这次是出一趟更远的门,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谢谢。”
阿尔斯只是简单地回,心里却在想: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不知情的安慰。
“夫人几天没出门了,要不出去走走吧。”克里斯蒂娜提议。
“好。”阿尔斯说。
“要我陪你吗,夫人。”克里斯蒂娜解开脏兮兮的围裙,露出里面干净的黑白的女仆裙。
“不用,我就在门口走会儿。”阿尔斯说。
然后她就在克里斯蒂娜的面前走出宅邸门,走到院子里,阳光大的有些刺眼,她像个稻草人一样杵在哪里,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安身,于是她挪了挪,又到了马棚底下,看那两匹富商送来的好马吃草料,看了一会儿,她又到井旁边,朝里面看了几眼,就匆匆回到宅邸里了。
克里斯蒂娜此时刚从楼上下来,她惊讶地对阿尔斯说:“夫人,这才没一会儿呢。”
“我感觉有很久了。”
阿尔斯说,然后回到了自己屋里,依旧是翻开那本老书,依旧是那一页。
这样奇怪的日子持续了好一阵子,她每天作秀一般地在院子里晃悠一阵,然后就回到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但这已经比最开始好多了,起码,现在有克里斯蒂娜的关心,她好歹还能出来一会儿。克里斯蒂娜问她:夫人怎么不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阿尔斯说:感觉在哪里都不合适。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恭敬地行了礼,就不再烦她,做自己的事去了,洗衣,晾晒,绑着小伙子们打理庄园旁的菜地和牧场,那些都是老爷没走的时候请人修建的,至少,克里斯蒂娜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她每天也不忘去给阿尔斯请安,说是请安,其实更多的是关心,她总会问阿尔斯:夫人好久没出门了,要不出去走走?
听到她这么问,阿尔斯总是会想:这不是昨天才出去过吗?
一复一日,过去了多少日子,阿尔斯没有去数,她只注意到,院里的树变得金黄了,金黄落到地上了,金黄的日子一过,地上就落满了白。
阿尔斯直到被窗外灌进来的寒风冻得打哆嗦,她才意识到,原来现在已经到了冬天了,她裹着毯子,靠在壁炉旁,用手捋着耳边的发,细细地想——原来,莱茵不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他在的时间了。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阿尔斯感觉到一股困意。这么些日子过去,她的身子对魔力的需求变得越来越低,她发现自己会自然地困,也会自然地冷,她能皱起很深的眉,能牵动脸上全部的肌肉,但她无论如何,却都笑不出来,就像是从来没有笑过。
她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到床上躺着去,这时,有人来敲门。
“进来。”
门开了,是克里斯蒂娜,她依旧笑着问:“夫人好久没出门了,要不出去走走?”
阿尔斯见来者是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我去过了。”
“今天没去。”克里斯蒂娜说。
“啊...”
阿尔斯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问我?”
克里斯蒂娜想了想,说:“老爷让我来的。他说,他有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他知道夫人你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
“好吧。”
阿尔斯平静地说,平静到连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啊...对了,”克里斯蒂娜从门外的推车里端来一只盘子,一只碗,“老爷还嘱咐我,从冬天开始,可以给夫人送食物了。”
阿尔斯的嗅觉近乎完全恢复,她闻到一股浓烈的奶香、麦香。她这才想起,现在的自己,或许是时候从食物里补充营养了,之所以最近一直犯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空气里吸收的魔力,已经不足以维持正常躯体的运转。
“放那儿吧,谢谢你。”阿尔斯指了指桌上。
克里斯蒂娜将面包和奶油汤放过去,接着就要离开,却忽然被阿尔斯叫住:“克里斯蒂娜。”
“怎么了,夫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你不觉得奇怪吗?”阿尔斯问她。
“不觉得啊。”克里斯蒂娜天真地说。
“为什么?”
“夫人老爷是从北方来的,那边的人很擅长魔法,所以一定是我不懂的原因,”克里斯蒂娜嘿嘿一笑,“夫人和老爷一定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就算和我解释,我也听不懂嘛...”
“那...莱茵...哦不,老爷,老爷是怎么和你说的?”阿尔斯问。
“老爷说你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克里斯蒂娜说,“老爷说,有的病只能用魔法来治,但有的病,从一开始就没有解药,只能让时间慢慢消化,慢慢喝下去,就像是喝一碗很苦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