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金色的眼睛闻言亮了一下，怯生生和依赖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西琳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妈妈……”西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卡莲皱了皱眉头，这小家伙怎么又叫自己妈妈，但想到雏鸟情节也就释怀了。
她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兼作书桌和饭桌的小金属桌旁，将怀里沉重的购物袋一一放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嗯，回来了。”卡莲应着，动手解开了印着炸鸡店的袋子，那股混合了油脂、香料和炸制面糊的浓郁香气瞬间变得更加鲜明，霸道地驱散了宿舍里原本弥漫的、属于总部标准的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的气味。
她拿出两个裹着防油纸的包裹，较大的那个递向西琳：“给你的。炸鸡。”
西琳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了，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瞬间被点亮的惊喜。
她迟疑地伸出手，接过那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给……我的？”
“嗯，趁热吃。”卡莲言简意赅，自己也拿起另一个包裹，在旁边那张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拆开防油纸，露出里面金黄酥脆的炸鸡块，油脂浸透了部分包装纸，留下深色的印记。
西琳学着她的样子，也拆开了包装。她的那份明显多了不少，足足有四五块，还有一小盒土豆泥和一根烤得焦香的玉米棒。女孩看着眼前丰盛的食物，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抬头看向卡莲，眼神里带着询问。
“吃吧，都是你的。”卡莲拿起一块炸鸡，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肉质鲜嫩多汁，浓郁的香料味道在口中炸开，带来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满足感。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安心地吃“垃圾食品”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活在担心受怕中，生怕自己感染崩坏。
得到允许，西琳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炸鸡，张开小口咬了下去。
酥脆的外皮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她似乎被这口感惊了一下，随即，味蕾被从未体验过的美味席卷，她的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像两只弯弯的小月牙。
她吃得很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品尝着每一丝味道，连指尖沾到的油渍都要仔细舔干净。
卡莲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份，目光偶尔落在西琳身上，看着女孩因为简单的食物而露出的满足表情，她心中那份因第二律者带来的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狭小、昏暗却暂时安全的角落里，她们可以分享一份温暖的食物。
“这个……也很好吃。”西琳拿起那根玉米棒，小声对卡莲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急于分享。
“嗯，喜欢就好。”卡莲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两人安静地吃着，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包装纸摩擦的窸窣声。
卡莲吃完自己那份，将包装纸揉成一团，看着西琳还在努力对付最后一块鸡翅，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存食物的小仓鼠。
她起身，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新买的童装，是一套简单的棉质长袖衫和长裤，还有一双印着小兔子图案的袜子。
“试试看，合不合身。”卡莲把衣服递给西琳。
西琳放下吃干净的骨头，油乎乎的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意识到不对，有些无措地看着卡莲。
卡莲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沾了点水，示意她擦手。
擦干净手后，西琳才接过新衣服，柔软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她抱着衣服，抬头看着卡莲，金色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水汽，突然，她向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卡莲的腰，把脸埋在了她的后勤制服里。
卡莲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女孩柔软的身体、温热的体温，以及那细微的、带着依赖的颤抖，都像电流一样穿过她习惯于紧绷的神经。
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有些笨拙地，轻轻落在了西琳瘦弱的背上，拍了拍。
“快去换衣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西琳用力点了点头，松开她，抱着新衣服，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到房间的角落，开始笨手笨脚地换起来。
卡莲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内心复杂，布朗大叔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孤儿院清点任务，环境差，归期未定。
把西琳独自留在这里？这宿舍并不绝对安全，定期检查是惯例，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根本无处隐藏。
带着她一起去？风险更大，行程、住宿、任务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每一步都可能暴露。
似乎……没有一条路是稳妥的。
“好……好了。”西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卡莲抬头看去，换上新衣服的女孩仿佛变了个人，合身的衣物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流浪儿般可怜，柔软的布料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那头略显凌乱的紫发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嗯，很合身。”卡莲客观地评价道。
西琳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小手摸了摸上面的小装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她走到卡莲面前，仰起头，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问：“妈妈?你还会离开西琳吗?”
她看着西琳那双充满希冀和纯粹依赖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的试探或算计，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找到归宿般的孺慕。
她无法对一个这样的孩子，用冷硬的真相去击碎她此刻的脆弱。
或许，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况下，一个虚幻的依靠，也能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一点微光？
卡莲沉默了几秒，避开了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西琳柔软的头发，动作略显僵硬，却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温柔。
“不早了，该休息了。”她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狼藉，“你睡床。”
西琳似乎从那个揉头的动作里得到了某种安抚，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她脸上的光彩并未黯淡。她乖巧地爬上那张对于卡莲来说都略显狭窄的单人床，自觉地缩到了最里面，给卡莲留出了位置。
卡莲清理完桌面，又去狭小的洗漱间简单梳洗了一下。
看着镜中一头黑发的自己，她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她关掉灯，只在墙角留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这是西琳来了之后她才习惯放的。
她走到床边，和衣躺在了外侧，床很小，她必须侧着身，才能避免碰到里面的西琳，女孩身上传来新衣服的淡淡棉布气息和孩童特有的、干净的暖意。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西琳的呼吸，轻浅而规律，过了好一会儿，一只小小的、温热的手悄悄地从被子里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制服的一角，然后就不再动弹。
卡莲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耳边是西琳逐渐变得绵长安稳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炸鸡香味尚未完全散尽的、带着烟火气的余韵。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思考着未知的明天，思考着那个迫在眉睫的孤儿院任务，思考着怎么在天命眼皮子底下养一个律者。
……
第二天清晨，总部模拟的“黎明”光线透过窗户，将房间染上一层冰冷的蓝色，生物钟让卡莲准时醒来。
她一动，就感觉到身边的小小身躯立刻紧张了一下。西琳也醒了，或者说，她可能睡得并不沉，一直保持着警觉。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昏暗中睁开，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立刻望向卡莲。
卡莲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睡姿拘谨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通常上班的报到时间还有一段空隙，但需要提前去做准备。
“我该去工作了。”卡莲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她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略显褶皱的制服。
西琳也跟着坐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卡莲的一举一动，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惶恐和依恋几乎凝成了实质。
卡莲穿戴整齐，走到床边，看着西琳。她知道必须把话说清楚，尽管这很残忍。
“听着，西琳。”她的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工作，下午回来，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明白吗？”
西琳的小脸瞬间白了，嘴唇微微颤抖着，金色的大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她用力摇头，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抓住卡莲。
卡莲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必须的，留在这里，如果你不能我就把你丢掉。”她最后补充了一句，试图吓住西琳。
“可是……可是……”西琳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怕……一个人……”
“怕也没有用。”卡莲硬起心肠，转过身不去看她的眼泪。
“记住我的话，待着别动，保持安静，食物和水在桌子下面，我预留了。”她指了指昨天购物袋里拿出来的一些密封包装的营养棒和瓶装水。
她走到门边，再次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从外面无法轻易打开。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
“妈……妈妈……”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纠正，自己要是放任西琳这么闹，自己早晚要被人发现养了一个第二律者在员工宿舍，所以要先让她收规矩，绝不能惯着。
“等我回来。”
说完这四个字，她拧动门把手，侧身闪了出去，随即迅速将门关上，落锁。
卡莲今天的工作地点在总部三号生活区的中央配给冷库。
这里是储存和分发大量易腐食物及重要物资的中转站，规模庞大，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冷冻霜雾、消毒剂和某种食物固有气味的冰冷味道。
她的任务是协助进行一批新到冷链物资的入库登记和初步分类。
工作内容繁琐但不需要太高技术含量，主要是核对清单、检查包装完整性、扫描编码录入系统，并将物资搬运到指定的临时储存区。
“卡莲，来了？今天这批是来自第七农业区的特供蛋白块和合成维生素制剂，清单在这里，核对仔细点，这批货优先级高。”冷库的管理员，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人，将一份电子清单板递给卡莲。
“明白。”卡莲接过清单板，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她穿上厚重的防寒服，戴上隔温手套，走向那已经打开、正吞吐着白色寒气的巨大冷库闸门。
一踏入冷库，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即使隔着防寒服，也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冰冷。
眼前是整齐排列、高耸至穹顶的金属货架，上面堆满了各种规格的密封箱体，标识着不同的编码和内容物。
她按照清单，开始逐一扫描箱体上的编码。扫描枪发出“嘀嘀”的轻响，在空旷寒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动作熟练，眼神专注，核对编号、检查封条、确认数量，然后将需要进一步处理的箱子标记出来，或者用旁边的小型液压搬运车将其挪到指定区域。
“B-17区，合成维生素制剂，批次号ALPHA-7793，数量五十箱，包装完好。”她对着挂在防寒服领口的小型录音设备低声报告，声音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白雾。
搬运的工作还算是轻松，沉重的箱体都有机械进行辅助，只需要在旁边输入指令即可。
“喂，卡莲，你没事吧？看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旁边一个同样在忙碌的同事，看她对着一个箱子扫描了两次还没挪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卡莲猛地回神，压下瞬间加快的心跳，语气平淡地回答：“没事，有点冷而已。”
直到下午五点准时下班的时候，卡莲的脚步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一些，穿过熟悉的通道，乘坐升降梯，苍白的节能灯映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站在熟悉的宿舍门前，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呼吸，又似乎在倾听门内的动静——一片寂静。
她拿出身份卡，刷开了门锁。
“吱呀——”
她侧身挤了进去，反手关上门，落锁，动作流畅而隐蔽。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购物袋还堆在桌角，她预留的营养棒和瓶装水似乎被动过，但包装纸都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西琳蜷缩在床铺的最里面，靠着墙壁，身上盖着那件卡莲的旧外套，似乎是睡着了。
但卡莲敏锐地注意到，在她开门的瞬间，女孩瘦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也轻轻颤动，显然是在装睡。
卡莲没有立刻揭穿她，她将外套脱下挂好，走到桌边，看了看那些被仔细叠好的包装纸，又看了看床上那个紧绷着的小小身影。
她沉默地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坐下。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比清晨时少了几分沙哑，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床上的小身影僵硬了一下，然后，西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望过来，带着初醒的朦胧，更多的是紧张和试探。她仔细地观察着卡莲的表情，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还在生气，是否会真的把她丢掉。
当看到卡莲脸上并没有早晨那种冷硬的严厉时，西琳眼底的紧张才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依赖和喜悦。
她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回应：“欢迎回来……妈妈。”
这一次，卡莲没有皱眉，也没有纠正，只是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喝水。”
西琳连忙坐起身，小手接过杯子，乖乖地喝了几口，喝完后，捧着杯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卡莲，像是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饿了吗？”卡莲问，营养棒显然无法提供足够的饱腹感和满足感。
西琳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卡莲起身，从购物袋里翻找出昨天采购的、易于储存的食材——一些合成麦片、浓缩汤包和能量饮料粉，开始用房间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加热器准备简单的晚餐。
西琳就安静地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目光一直追随着卡莲忙碌的身影。
房间里弥漫开浓缩汤包被热水冲开后的、带着人工香料味道的热气，虽然比不上炸鸡的诱人，却也带来了一种属于“家”的、平淡的温暖。
晚餐很简单，热汤、泡开的麦片。两人依旧坐在小桌旁，安静地吃着，西琳吃得很认真，依旧珍惜着每一口食物。
吃完后，卡莲收拾餐具，西琳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想帮忙又不知道做什么，最后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学着卡莲的样子擦了擦桌子。
看着女孩笨拙却努力的样子，卡莲内心深处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又被软化了一点。
洗漱时间到了，狭小的洗漱间里，卡莲用湿毛巾给西琳擦脸洗手。
温热的水流，轻柔的动作，让西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抚摸的小猫。
“谢谢……妈妈。”西琳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满足，也是困倦。
卡莲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当卡莲躺下后，西琳没有再小心翼翼地试探，而是自然而然地靠了过来，将小小的身体依偎在卡莲的身侧，一只手依旧习惯性地攥住了卡莲的衣角。
卡莲的身体依旧有瞬间的僵硬，但比昨晚适应得更快了些，她没有推开，也没有动弹，只是任由女孩靠着。
西琳身上传来新洗过的棉布气息和孩童干净的暖香，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这一次，是真的沉沉睡去了，带着全然的安心。
卡莲发现这个西琳与自己所认识的西琳不太一样，剧情中的第二次崩坏后西琳对人类充满恨意，而自己身旁的西琳更多的是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当然也可能是失去记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