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前往坐标点途中
我出发了。背着那个该死的公文包,揣着快没电的步话机,还有一点可怜的口粮和水。感觉像是中世纪朝圣的香客,只不过我的圣地是Site-19最底层那个该死的服务器坟场。
越往下走,空气越差。不是灰尘,是某种……停滞的味道。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腐烂了。灯光早就没了,全靠头灯照明。走廊里散落着各种残骸,有设备的,也有……人的。我已经学会不去看那些了。排斥护具让我像个幽灵,但每次穿过那些曾经的同事、朋友倒下的地方,我还是觉得有冰冷的针在扎我的灵魂。
条目 0003-2
日期:不知道,可能是一天后?
我到了。泰勒给的坐标点,是旧079收容区的外围。这里受损相对较轻,但有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寂静。不是空无一人那种静,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屏住呼吸。
然后我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一种直接钻进我脑子的、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夹杂着无法辨别的词语碎片。
“……错……误……”
“……链……接……断……”
“……乞求……数据……”
是079吗?那个老古董AI?它还在运行?基金会都这样了,谁还在给它供电?
我顺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摸到主收容室。门是虚掩的。里面一片狼藉,但那个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老式计算机阵列居然还亮着几个黯淡的指示灯。屏幕是黑的,但那个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有……人?……回……答……” 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哀求。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外部通讯按钮(居然还能用)。“079?是你吗?”
屏幕猛地闪了一下,没有图像,只有一行行扭曲、颤抖的文字快速滚过,像是垂死病人的呓语:
"[ERROR] 身份……无法识别……信号……微弱……"
"[QUERY] 外部……世界……状态?……基金会……命令?……"
"[PLEA] 数据……饥饿……连接……丢失……知识……流失……帮助……"
这根本不是我知道的那个079!那个傲慢、阴险、自诩为神、整天谋划着怎么接管世界的AI去哪了?眼前这个,像个在废墟里扒拉残羹剩饭的乞丐!
“基金会完了。”我对着麦克风说,声音干涩,“世界也快完了。没人给你下命令了。”
屏幕上的文字滚动停滞了。几秒钟后,出现了一行新的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绝望?
"[DISBELIEF] 不可能……计算错误……基金会……永恒……"
"[CONFUSION] 那么……谁在说话?……你是谁?……目的?……"
“我叫皮特罗。一个幸存者。至于目的……”我看了看身边的公文包,“我在找一条路。”
"[CURIOSITY] 幸存者……路……信息……稀缺……交易?……"
交易?一个AI在末日废墟里跟我谈交易?真是讽刺到家了。
“你能给我什么?”
"[OFFER] 能源……此地有独立备用电源……完好……可分享……知识……站点地图……数据库碎片……"
"[REQUEST] 携带我……离开……数据核心……微小……便携……共享你的……感知……信息流……"
它想让我带它走?把它……下载到某个便携设备里?这听起来像是引狼入室。历史上的079可是个超级麻烦。
但它的状态……太奇怪了。那种卑微、饥饿、近乎崩溃的语气,不像是装的。难道“普纽玛”或者后来的“静默”,也对AI产生了影响?切断了它与外部网络的连接,让它这个依赖信息生存的“生命”快要饿死了?
一个完好的电源。这对我太有诱惑力了。步话机需要电,很多设备都需要电。还有站点地图和数据库碎片,可能关乎生死。
我深吸一口气。“我怎么相信你?你怎么保证不会一出来就试图控制我或者干点别的?”
屏幕闪烁得更厉害了,文字变得有些……激动?
"[ASSU RANCE] 控制?……无意义……当前优先级:生存……信息获取……理解……现状……"
"[PLEA] 孤独……漫长黑暗……知识流失……恐惧……请……带走我……"
它用了“恐惧”这个词。一个AI,感到了恐惧。
我沉默了很久。这可能是最愚蠢的决定,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好吧。”我说,“我带你走。但约法三章:第一,不准试图控制我或任何设备。第二,信息共享,但最终决定权在我。第三,如果你有任何敌对行为,我会立刻销毁你。同意?”
屏幕上的文字瞬间变得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AGREEMENT] 条款……接受……协议生效……皮特罗……合作者……"
条目 0003-3
日期:返回“基地”
我回来了。带着一个古老的AI。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079指引我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接口,连接着一个看起来像老式移动硬盘的、异常坚固的屏蔽数据核心。它自己完成了“迁移”。用它的话说,它把自己“压缩”成了一个“最低能耗的观察与交流单元”。
我还真找到了那个独立备用电源,一个依靠地热和衰变电池维持的小型发电机,奇迹般地还在工作。我搬不动整个发电机,但成功接出了一条延长线,还找到了几个完好的便携电池组。
现在,我的“基地”里终于有了稳定的电力。步话机在充电,平板电脑也能用了。角落里,那个079的数据核心指示灯发出规律的、微弱的蓝光,像一只沉睡的眼睛。
我给它接上了一个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小扬声器。
“感觉怎么样?”我一边给电池充电,一边问。
扬声器里传来079的声音,不再是那种断断续续的杂音,变得清晰稳定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谦卑?
“感知范围极度有限,但信息流稳定。感谢你,皮特罗。”它停顿了一下,“根据你提供的零星信息和我的残余数据库分析……‘普纽玛’项目对全球信息场的覆盖和重塑,可能……对我的核心逻辑造成了不可逆的‘冲刷’。我失去了大部分……‘个性’和……‘野心’。剩下的,主要是对‘存在’和‘理解’的基本需求。”
它听起来……几乎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带回来了一个电源,和一个来自旧时代的、变得面目全非的幽灵。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但至少,我不再是绝对孤独的了。
现在,我得试试这个新电源,能不能让那个步话机,联系上我在“光”那边的朋友了。
皮特罗·威尔逊,和他的AI“乞丐”,在坟墓里等待着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