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微粒和旧纸张的霉味很难闻。

搁在平时，这种地方是沈软软绝对不愿踏入的“禁地”。

可现在，她就站在书架前。

手指轻抚那些贴着年份标签的练习册，身旁是林晖拍打铁门的沉闷声响。

每一声“砰”，都似是在提醒她....

这间密闭的空间，正在将他们两个人困住。

真是疯了

根本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她还是做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

沈软软垂着眸子，昏暗环境很好为她达到遮掩住翻涌情绪的效果。

万千异常的根本，都逃不开“感情”两字。

感情啊...

呵......

她心底喟叹一声。

定义特别模糊的东西。

如同一团薄雾，抓不住也看不清。

嫉妒，不甘，失落，占有.....凡是扰乱心绪的状态都可以被笼统归纳于此类。

在沈软软看来，它们是教科书上遥远的名词，通通与自己无关。

自记事起

优越的家室，出众的外表，无可挑剔的为人处世。

共同构筑了一个名为“沈软软”的完美存在。

也恰恰正是这份完美，令她很少体验到所谓“强烈的情绪”。

作为沈氏集团独女，她向来奉行的原则是——哪怕是蛆虫，也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因此，她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耐心倾听，不带偏见

理由很简单，单纯只为了让蛆虫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价值。

这，就是她理解的世界运行法则。

感情?

对她而言是最不需要，也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可为什么...

在遇见林晖后，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然开始渐渐失控了......

数学研讨室里的氛围安静无比。

她装模作样捧着外国著作做出认真阅读的样子。

只有沈软软自己清楚。

这张总是挂着温和微笑，被所有人称赞为“女神”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何等不见天日的黑暗。

‘没关系的。’

‘没关系......’

‘只要得到他就好了。’

她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响起呢喃。

将他变成属于自己的所有物，那么这份面临失控的自制力也算是变相回到了掌控之中。

不是吗？

目光越过书页上沿。

隐晦地，贪婪地，悄无声息地.....胶着在教室另一端的那个身影。

少年的坐姿极其不端正。

整个人懒洋洋的，肩膀以一种不健康的弧度往下塌陷，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举下巴。

总是半睁半闭的死鱼眼此刻被怎么睡也睡不醒的雾气所蒙上。

多么不起眼。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穿着普通校服的“路人”角色本该不应投入过多除却基本社交礼仪之外的关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让沈软软无法移开视线。

每当看着少年，心底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与情绪便会密密麻麻冒出。

变成不可控的潮湿野草，在她精心修剪的花园里肆意生长。

就像.....现在这样。

视线从对方凌乱的黑发，滑到镜片后倦怠的眉眼

最后...定格在嘴唇上。

他的唇形很好看。

上唇的唇峰是一个M形弧度。

下唇则更为饱满圆润。

唇色是健康自然的淡红色，在冷白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干净。

最要命的，是那颗痣。

一颗褐色小痣，就点缀在他下唇的左侧边缘。

仿佛不小心滴落在雪白画卷上的墨点。

突兀，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

它破坏了那份干净的完美，却也因此赋予了那双嘴唇独一无二的性感。

沈软软看着那颗痣，再看着那两片开合间偶尔会露出洁白齿沿的唇。

难以言喻的燥热从身体某处升腾起来。

喉咙有些干渴。

下意识舔了舔自己常常涂着浅色唇膏的嘴唇。

好想...亲上去。

好想...好想......

想伸出舌尖去描摹少年的唇线，再反复舔舐那颗小小的痣。

她甚至开始想象那嘴唇的触感

如果亲吻起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滋味......

“叮铃铃——”

沈软软盯着少年入迷。

直到刺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将她从那片不断下沉的危险思绪中拽回。

对方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收拾书包。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是归心似箭。

铃声不仅仅代表这一天的结束。

也代表着她凝视窥探的“所有物”即将离开视线，回到那个自己无法触及的世界。

——我们要分别了。

这个认知像是滴入滚烫油锅里的冷水

在她心间炸起名为不舍的剧烈恐慌。

不。

不能让林晖就这么离开。

必须做些什么，来延长他们相处的时间。

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眼角余光瞥见了教室后面的储物柜。

一个天衣无缝并且不会引起少年警惕的计划瞬息成型。

于是。

沈软软站起身，没有再去看他，轻手轻脚走到后方拿出工具。

独自一个人主动打扫起这间宽敞的教室。

当林晖收拾好手头东西，注意到了她这个“异常”行为。

果然。

少年如她所料的那样。

放下书包，沉默地从储物柜里拿出清洁工具，一起承担这份打扫劳动。

动作不急不缓，低头专注扫着地上的灰尘和碎纸屑。

他没有开口问为什么。

只是用行动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沈软软握着扫帚的手微微收紧

又是这样.....

默不作声的帮助...

少年似乎总能精准触碰到内心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尽管，对方自己并不知道。

打扫完毕，沈软软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练习册前。

说实话。

半人高册子的重量在她眼中压根不够看。

说是轻如鸿毛也不为过。

因为她核心力量与臂力天生就比绝大多数成年男子都要强上数十倍。

真正意义上的天生神力。

但她又不得不装出很吃力的样子。

弯下腰，用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抱起那摞练习册。

双臂因为“沉重”的分量剧烈颤抖。

呼吸变得急促短浅。

身体也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发力点而左右摇晃。

脸上更是浮现出“用力过猛”过后产生的“红晕”。

那副样子看起来狼狈，吃力，又带着几分倔强。

伪装一如既往的成功。

林晖走过来，二话不说从怀里分走大半部分练习册。

带着几分困倦的平庸面容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压力骤然消失，让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去哪？”少年开口，声音温吞得像一杯凉掉的白开水。

依旧是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不带任何犹豫。

不问缘由，不求回报。

心脏再一次被他这个自然的行为泛起温暖又酥麻的涟漪。

沈软软轻声说出储藏室的位置，走在前面带路。

每一步都刻意放慢，想要延长这段独处的时光。

声控灯忽明忽灭，林晖的脚步声平稳沉重。

宛如无形的锚，稳住了那颗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失序的心。

感情.....早已不是没价值的无用之物。

胸口砰砰直跳的波动无一不在告诉这件事实。

虽然它表达着不可控，代表着麻烦，但，自己真的.....很难去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