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手机,屏幕依旧干净,苏清越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仿佛昨晚那场无声的对抗从未发生。这种刻意的忽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林檎心头堵得慌。
她咬咬牙,决定把独立进行到底。军训动员大会是八点,她还有时间去吃个早饭。
独自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晨光熹微,校园里大多是行色匆匆、或结伴或独行的学生。林檎努力挺直背脊,试图融入这片青春的洪流,却总觉得格格不入。她习惯了身边有苏清越,习惯了被安排妥当的行程,此刻的“自由”带着一种无所适从的重量。
食堂里依旧人多。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拿起餐盘,排在一个看起来人相对少些的队伍后面。队伍移动缓慢,前面的人熟练地点着餐,她却对着窗口上方密密麻麻的菜单牌有些发晕。
“同学,吃什么?”轮到她了,打饭阿姨操着本地口音,语速很快。
“我……要一份白粥,一个包子……”她有些慌乱地指着。
“什么馅儿的?”
“啊?随、随便……”
“肉包菜包都没有了,只有豆沙的。”
“那就豆沙的……”
她端着稀薄的白粥和孤零零的一个豆沙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粥没什么味道,豆沙包甜得发腻,远不如温阮熬的粥和苏清越挑的早餐合口味。她机械地吃着,心里那点倔强在现实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可笑。
上午的军训动员大会在偌大的体育场举行。烈日当空,穿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们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林檎个子小,站在队伍中后段,听着台上领导冗长的讲话,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沾湿了睫毛。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苏清越作为优秀新生代表,会在台上发言。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她——站在主席台一侧,身姿挺拔,即便穿着宽大的迷彩服,也难掩其清冷出众的气质。
轮到苏清越发言时,整个嘈杂的会场都安静了几分。她走到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高度,没有拿稿子。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全场,冷静、平稳、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檎听着她侃侃而谈,关于理想、责任、未来规划,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完美得无懈可击。周围的同学发出低声的赞叹。
“那就是苏清越啊……”
“听说高考接近满分,直接被内定学生会干部了……”
“好厉害,人也好看……”
这些议论像细小的针,刺穿着林檎的耳膜。她和苏清越,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一个在云端发光,一个在泥泞里挣扎。
动员大会结束,各连队带开训练。林檎所在的连队教官格外严厉,一个简单的站军姿,就让他们在烈日下烤了将近一小时。汗水浸透了迷彩服,黏腻地贴在身上,脚底发麻,头晕眼花。
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她不能倒下去,不能让苏清越看笑话,也不能让宿舍里那个陈雅看扁。
然而,身体的抗议是真实的。在教官终于下令“原地休息”的瞬间,她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扶住了旁边的同学。
“你没事吧?脸色好白。”旁边的女生关切地问。
“没、没事……”林檎摆摆手,声音虚弱。她走到树荫下,靠着树干坐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喉咙干得冒烟,带来的水早就喝光了。
就在这时,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到了她面前。
林檎抬起头,逆着光,看到徐然温和的笑脸。
“学长?”
“看你们训练挺辛苦的,给。”徐然把水塞到她手里,“慢慢喝,别急着灌。”
冰凉的触感透过瓶身传来,在这酷热的天气里无疑是雪中送炭。林檎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
“客气。”徐然在她旁边的空地上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军训就是这样,熬过前几天就好了。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檎小口喝着水,冰凉的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她摇摇头,实话实说:“不太好。”
徐然笑了笑,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檎。”
林檎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
苏清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她依旧穿着迷彩服,额角也有细密的汗珠,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与林檎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檎手里那瓶来自徐然的水上,然后缓缓上移,扫过她苍白汗湿的脸,最后,才看向徐然。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让周遭的空气都瞬间降了几度。
徐然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站起身,态度依旧从容:“苏学妹,你好。”
苏清越没有回应他的问候,只是看着林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身体不舒服就请假,硬撑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林檎的脸瞬间涨红,又是这种语气!永远把她当成需要被管教、会惹麻烦的小孩!
“我没事!”她梗着脖子反驳,试图站起来证明自己,却因为眩晕又晃了一下。
苏清越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很大,不容林檎挣脱。
“学长,”苏清越这才将目光转向徐然,语气疏离而客气,“谢谢你照顾她。不过,她的事,我会负责。”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感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徐然愣了一下,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林檎,又看了看气场强大的苏清越,了然地点点头,笑容有些勉强:“好吧,那我先走了。林檎,注意休息。”
看着徐然离开的背影,林檎用力想甩开苏清越的手:“你放开我!谁要你负责!”
苏清越非但没放,反而握得更紧。她低头,凑近林檎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看来,昨天的‘独立晚餐’,并没让你学会量力而行。”
林檎的瞳孔猛地一缩,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她知道了!她果然什么都知道!她一直在看着!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出糗!
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却在对上苏清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她所有虚张声势的眼睛时,被冻成了冰碴。
苏清越不再多言,半强制性地扶着(几乎是架着)林檎,穿过休息的人群,向连队教官的方向走去。
阳光炙烤着大地,林檎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所以为的“独立战场”,在苏清越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欲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这场博弈,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了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