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风趣健谈,巧妙地避开了可能让她尴尬的话题,只是分享着校园的趣闻,哪个老师的课有意思,图书馆哪个区域最安静。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林檎身处陌生环境的无措。
然而,林檎的心思完全不在对话上。她的注意力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次次飘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安静得令人心慌。
苏清越没有反应。
这太不正常了。按照那个老女人的性格,要么会直接出现在食堂把她拎走,要么会连环信息轰炸,最不济,也会发来一条冰冷的、带着最终通牒意味的“回来”。
可什么都没有。
这种未知的沉默,比任何形式的责骂都更让林檎感到不安。她甚至开始后悔,也许……也许不该那么直接地拒绝她?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徐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关切地问。
“啊?没有,很好吃。”林檎猛地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不是刚开学,有点想家?”徐然体贴地猜测。
想家?林檎愣了一下。那个合租公寓,有苏清越、有温阮(虽然暂时离开)、有赵妍的地方,算家吗?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她反抗的,恰恰是这个“家”里那个无处不在的“家长”。
“还好。”她含糊地应道。
这顿饭终于在林檎的魂不守舍中结束。徐然提出送她回宿舍,被她慌乱地拒绝了。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拂,带着初秋的凉意。林檎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第一次觉得,原来大学的夜晚,可以这么冷清。
她忍不住点开手机,找到苏清越的对话框。那句「不去。我和室友一起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下面是一片空白的沉默。
她犹豫着,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又删除。想问问她在哪,在干什么,或者……为自己刚才生硬的语气道个歉?但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无法按下发送键。
凭什么要先低头?明明是她总是那么专制!
林檎愤愤地想,把手机塞回口袋,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
而与此同时,苏清越并没有回她那套设施齐全的公寓。她去了学生会办公室。
夜晚的学生会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她桌前亮着一盏冰冷的台灯。她面前摊开着新学期的活动策划案,但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文字上。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学校内部系统的查询界面,上面是徐然的简单信息——院系、班级、入学成绩、参与的社团……她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看不清眼神。
她不需要去质问,也不需要歇斯底里。那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宣泄。
她要的,是绝对的掌控。
林檎那点小小的反抗,在她看来,不过是雏鸟离巢前不安的扑腾。她可以给予一定的空间,但前提是,所有的风险都必须在她可控的范围内。
这个徐然……背景干净,成绩优异,人际简单。暂时,没有威胁。
但她不喜欢任何计划外的变数,尤其是出现在林檎身边的变数。
苏清越关掉了查询页面,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叔,是我。麻烦帮我留意一下人文学院社会学专业一个叫徐然的大二学生……嗯,只是留意,暂时不需要接触。重点是,他和我一位叫林檎的朋友,有任何超出普通学长学妹范畴的接触,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布置一项再寻常不过的工作。
挂了电话,办公室重新陷入沉寂。苏清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眼前浮现的,却是林檎跟着徐然走进食堂时,那微微放松的、带着一丝依赖的侧脸。
心底某个角落,传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刺痛感。
她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与坚定。
林檎,你尽可以尝试”跑”。
但线的这一端,永远在我手里。
……
林檎回到宿舍时,只有刘倩一个人在,依旧戴着耳机看书。李萌和王朵朵还没回来,陈雅的床铺也空着。
她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她快速洗漱完,爬上床,拉上了床帘,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里。
手机依旧安静。
她点开四人的微信群,赵妍发了几张训练场地的照片,抱怨着训练的艰苦。温阮在临睡前发了一张她窗外陌生国度的月亮。
一切都好像没变,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她握着手机,盯着苏清越那个沉默的头像,直到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充斥着苏清越冰冷眼神和徐然温和笑容的混乱梦境。
这一夜,林檎在不安中入睡。
而城市的另一端的办公室里,灯光亮至深夜。
一场由她亲手点燃的、无声的风暴,正在平静的表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