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起作用了。

红疹的确在消退,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层的麻木。凛的脚踝以下,渐渐失去了知觉。

冰冷与温热的触感变得模糊,被针刺一般的刺痛感所取代,最后,连刺痛都消失了。它们就那样安静地浸泡在水中,仿佛不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对精雕细琢的、毫无生机的玉足。

弥生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她会捧起凛失去知觉的双脚,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反复端详,口中喃喃自语:“看,这样就不会再受伤了。多完美。”

凛沉默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一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

她开始做梦了。

在漫长的、被水浸泡的白日昏沉中,她开始频繁地梦见自己拥有一条巨大的、闪烁着粼粼微光的鱼尾。

在梦里,她不再被困于这个狭小的浴缸,而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色的海洋里自由游弋。阳光穿透水面,在她银色的鳞片上投下七彩的光晕。她能感受到洋流的拥抱,能听见鲸鱼在远方歌唱。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自由的快乐。

然而,每个梦的尽头,弥生都会出现。她不会游泳,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用那双盛满了悲伤与依恋的眼睛望着她。她不说话,也不呼喊,但那沉默的凝视,却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比任何绳索都更坚韧,将凛牢牢地捆绑住。

每当这时,凛就会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地抽痛。她会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个熟悉的浴缸里,而弥生就坐在旁边,一边用梳子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低声哼唱着那首诡异的摇篮曲。

愧疚感像海藻一样将她淹没。

弥生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为她创造了这个安全无虞的世界。而自己,竟然在梦里渴望着逃离。

这天,弥生带来了一件新的东西。

那是一条用无数细小的、闪亮的珠片缝制而成的长裙,裙摆的形状酷似鱼尾。那些珠片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宛如真正的鳞片。

“送给你的礼物,”弥生将那件“鱼尾”在凛的面前展开,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为你亲手做的。穿上它,凛。穿上它,你就是我最美丽的人鱼。”

凛看着那条华美却冰冷的“鱼尾”,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她明白了。

弥生不仅要“修复”她的身体,还要赋予她一个新的形态。一个彻底告别陆地、永远属于水的形态。

“来,”弥生放下“鱼尾”,开始解开凛身上那件早已被水浸透的、单薄的睡裙,“让我帮你换上。”

凛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看着弥生那双因为熬夜缝制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怎么拒绝呢?拒绝这份沉重的、扭曲的、却又无比真挚的爱意吗?

她顺从地抬起手臂,任由弥生为她褪去旧衣,换上那件沉甸甸的、布满“鳞片”的新装。珠片贴在皮肤上,冰冷而坚硬,每一片都像是在提醒她即将到来的宿命。

当裙摆最终将她那双麻木的双腿完全包裹住时,弥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后退两步,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杰作。

浴缸里的少女,黑发如海藻般铺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而她的下半身,则被闪烁着光芒的“鳞片”所覆盖,在水中微微摆动时,竟真的像一条被囚禁在玻璃缸里的、忧郁而美丽的人鱼。

“完美……”弥生梦呓般地说道。

她俯下身,不是去亲吻凛的嘴唇或额头,而是虔诚地,在那条冰冷的、闪亮的“鱼尾”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现在,”她抬起头,痴迷地注视着凛的眼睛,轻声说,“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凛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前那些冰冷的珠片。

是啊。

哪里也去不了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在没顶的瞬间,她仿佛又听见了梦中那来自遥远深海的、自由的鲸鸣。

但这一次,声音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浴缸里单调的水声,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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