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怀里这具冰冷而“粘连”的躯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走廊里回荡着我空洞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以及那几乎要溢出喉咙的恐惧。

科研区的通道依旧冷清肃穆,偶尔有穿着白袍的研究员擦肩而过,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过多留意一个抱着个“大型包裹”、神色紧张的后勤人员。

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手腕上那清晰的、冰冷的抓握感,又立刻将这微不足道的安心撕得粉碎。

她……到底是什么状态?昏迷?无意识的痉挛?还是……某种更深层的、我无法理解的存在迹象?我不敢低头看,怕对上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只能用胳膊和残留的外套布料更紧地裹住她,让她苍白的小脸埋在我的胸口,假装她只是一个需要运送的特殊物品,或者一个突发疾病需要紧急送医的……孩子?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荒谬和战栗。

我必须尽快离开科研区,凭着进来时残存的模糊记忆,以及墙上那些冰冷标识的指引,我几乎是靠着本能,在迷宫中穿行。

幸运的是,似乎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没有人突然跳出来质问我怀里抱的是什么,也许在这种地方,运送各种“特殊物品”本就是常态,我这样的行为反而见怪不怪。

当脚下冷白色的合成材料地面,逐渐被生活区更温暖、更具纹理的地板所取代,墙壁的颜色也变得柔和,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被熟悉的、属于“人”的生活气息冲淡时,我才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的肺部重新获得了些许氧气。

但我丝毫不敢放松。生活区虽然管理相对宽松,但也并非法外之地,抱着一个来历不明、形态可疑的“人形物体”招摇过市,风险同样巨大。

我专挑人少、僻静的小路走,利用绿化带和建筑物的阴影作为掩护。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但落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冰冷感。

怀里克隆体的重量并不算太重,但那份冰冷和手腕上的束缚,却让我的手臂越来越酸麻,心理上的负担更是沉重得让我步履维艰。

短短一段路,走得我汗流浃背,一半是体力消耗,一半是精神压力。

终于,看到了那扇熟悉的、标着我宿舍编号的金属门。我用几乎颤抖的手指,快速在门禁上刷了身份卡。

“嘀”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我如同逃难一般,侧身挤进房间,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锁死,后背紧紧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安全了……暂时。

我赶紧窗户紧闭,窗帘拉着,只有些许光线从缝隙透入,让房间处于一种昏沉的状态。

我这才敢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麻烦”。

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蜷缩着,紧闭双眼,紫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

小小的身体冰凉,皮肤细腻得不像真实,上面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但也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除了那只死死抓住我手腕的手,她安静得就像一个人偶。

我尝试着,再次轻轻动了动被抓住的手腕。

那只小手立刻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这不是无意识的痉挛!这绝对是有意识的抓握!

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窜上头顶。她……是活着的?或者说,存在着某种形式的意识?

“喂……你……”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望,对着她耳语,“能听到我说话吗?能……松开手吗?”

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只手,固执地、用力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我尝试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手指纤细、苍白,看起来脆弱不堪,但任凭我如何小心翼翼、甚至稍微用力,它们都像焊接在了我的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

我不敢用蛮力,怕伤到她——或者说,怕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

这下麻烦了。

我抱着她,僵立在宿舍中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吧?而且,我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我现在这个样子,手腕上“挂”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紫发幼女克隆体,怎么可能去仓储区上班?别说工作了,就连走出这扇门都成了天方夜谭!一旦被人发现,我根本无法解释。

私藏科研部的“废弃物”,尤其是克隆体这种高度敏感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被清除记忆然后扔进哪个犄角旮旯的实验室当小白鼠,更可能的是直接人间蒸发。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必须请假!至少今天不能去上班了!

我艰难地挪动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抱着她的姿势很别扭,因为一只手被固定住,行动非常不便。

我尝试将她放在床上,但她抓得太紧,我如果强行放下,要么就是把她悬空吊在床边,要么就是我的手腕要承受巨大的扭力,疼痛难忍。

最终,我只能采取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让她侧躺在床边,而我则半靠在床沿,被抓住的手臂以一种很不自然的角度伸展着,勉强维持着平衡。

这算什么?我被一个昏迷的克隆体给“铐”住了?

荒谬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腾出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找到直属上司——仓储区主管的通讯号。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着点虚弱。

“喂……主管吗?是我……”我刻意让语速放慢,带着一丝沙哑,“非常抱歉……我突然感觉很不舒服,可能是中午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的,还有点低烧……对,非常严重。”

“恐怕今天下午没法到岗了……想跟您请个病假……是的,休息一下看看情况……好的,谢谢主管……工作麻烦您安排一下了……嗯,再见。”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背后又是一层冷汗。撒谎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

请假成功了,至少今天,我不用面对如何带着一个“手部挂件”去上班的地狱级难题。

但接下来呢?

我看着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小家伙,目光再次落到那只紧紧抓着我手腕的苍白小手上。

这诡异的连接,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我和这个陌生的、来自实验室最深黑暗的存在捆绑在了一起。

一天假期只是缓刑。如果她一直不松手,我难道要永远这样被她“禁锢”着?吃喝拉撒怎么办?时间长了,总会被人发现的。

而且,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唯独她,在即将被销毁时,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近乎执念的“求生”举动?那些失败的克隆体,是否都曾有过微弱的意识,只是在冰冷的判定下被无情抹杀?

我尝试着,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冰凉,细腻。

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试探性地,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紫色卷发。

依旧死寂。

只有手腕上的抓握,真实而顽固。

夕阳西下,房间内的光线愈发昏暗,我没有开灯,任由阴影将我们吞噬。

我就这样半靠在床边,手臂被一个沉默的、冰冷的谜团紧紧抓住,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醒着的噩梦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饥饿和疲惫感开始袭来,但更强烈的是精神上的茫然与无措。

我偷出来的不是一个物品,甚至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可能引爆我目前看似平静生活的炸弹。

我该怎么办?把她交回去?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手腕上的力道似乎又紧了一分,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和哀求。

我看着她苍白稚嫩的脸庞,那紧闭的双眼下,是否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痛苦?

我……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那么,藏起来?可怎么藏?她能离开营养液存活吗?需要食物和水吗?她会……醒来吗?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脑海中,找不到答案。

夜色渐深,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能感受到怀中这具冰冷躯体内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

我低下头,在昏暗中凝视着她。

紫色的卷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小小的脸庞如同精致的瓷娃娃,却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你……”我再次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到底是什么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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