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地享用完那份期待已久的烤牛肉——肉质鲜嫩多汁,油脂在舌尖融化的感觉几乎让我感动得落泪——以及几片颇为新鲜的三文鱼刺身后,我带着饱腹的幸福感离开了食堂。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巨大的观景窗洒下,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气息,与上午仓储区的繁忙冰冷截然不同。

吃得有些撑,我便决定趁着午休时间,在允许的区域内散散步,帮助消化。

生活区的绿化做得相当不错,小径蜿蜒,连接着几个小巧的花园和休息区,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暇。

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脑海中关于女武神、崩坏兽以及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纷扰。

然而,或许是吃得太过满足导致警觉性下降,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熟悉的生活区范围,周围的景致逐渐变得陌生。

通道变得更加宽阔,墙壁是某种冷白色的合成材料,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天花板上嵌着的灯带发出均匀而柔和的光芒,却莫名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来往的人员明显稀少了许多,而且大多穿着白色的研究袍,步履匆匆,表情严肃,与我这种后勤人员的闲适格格不入。

这里的标识牌也变了,不再是“生活区”、“餐饮区”之类,而是出现了“A-7研究长廊”、“非授权人员止步”、“生物样本处理通道”等字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

科研部?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天命组织的科研部,在穿越者的认知里,这可是个比前线战场更让人心里发毛的地方。奥托的那些实验,各种禁忌的研究,还有那些被封存的档案……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可不是我一个低崩坏能适应性的小后勤该来的地方。

我立刻转身,想按原路返回。但或许是刚才思绪飘得太远,拐了几个弯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通道看起来都差不多,冷白色的墙壁,泛着冷光的地板,一个个紧闭的、标着编号的金属门。我试图寻找来时的路标,却越看越迷糊。

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开始蔓延开来 在这里乱闯,万一触动了什么警报,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就在我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能问路的人,或者至少是一个指向生活区的明确标识时,身旁一扇厚重的、印着“生物废弃物处理间 - 03”标识的金属门突然“嗤”的一声滑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袍,戴着护目镜和金丝边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中年男性研究员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正为什么难题困扰着。

他看到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我,愣了一下,随即视线落在我胸前“后勤部-食品登记”的铭牌上。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什么解决问题的钥匙。

“你!对,就是你,后勤部的。”他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心脏猛地一跳。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研究员先生,我、我好像迷路了,我只是想回生活区……”我试图解释,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生活区?等会儿再说。”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用数据板敲了敲手掌。

“正好,缺个人手。你进来,帮我把里面这些‘失败的克隆体’处理一下,丢进销毁池里。简单得很,丢进去就行。”

失败的……克隆体?

这个词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因饱餐而带来的暖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关于天命克隆技术的记忆碎片,那些冰冷的培养槽,那些面目模糊的复制人……

“我……我只是个食品登记员,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要拒绝。

处理克隆体残骸?这听起来就像是恐怖片的开场!

研究员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对非专业领域事务的漠然和不耐烦:“后勤部不就是为科研部服务的吗?别废话,赶紧的,这批废弃物急需清理,不能耽搁接下来的实验。这是命令,快点!”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压迫感。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一个低级后勤人员是没有多少讨价还价余地的,违抗科研部的直接指令,后果可能很严重。

我咬了咬牙,内心充满了抗拒和恐惧,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进了那扇门。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温度明显低了好几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类似于组织培养液的甜腥气。

巨大的机器占据了一面墙壁,发出低沉的嗡鸣,上面布满了各种指示灯和管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方形池子,池壁是暗沉的金属色,边缘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和淡淡的白色雾霭。

那应该就是“销毁池”了。仅仅是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而在池子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几个……长方形的、半透明的容器。像是由某种强化玻璃或塑料制成,大小约莫能容纳一个成年人。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了过去。

容器里充满了淡蓝色的保存液。而在那液体中,悬浮着……

是人形的轮廓。

确切地说,是小女孩的轮廓。

她们有着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大约七八岁岁的年纪,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液体中微微飘动。

头发如同海藻般在保存液中散开。身体上连接着一些已经断开的管线,赤裸的躯体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不自然的接缝或细微的畸形——有的手臂形态略显怪异,有的腿部关节似乎反向弯曲,还有的面部五官有着微小的不协调。

她们安静地悬浮在那里,像是沉睡,又像是……从未真正醒来过。

这就是……“失败的克隆体”?

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下去的美味烤牛肉和刺身此刻仿佛变成了沉重的石块,堵在胸口,带来强烈的恶心感。

喉咙发紧,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些都是……活生生……或者说,曾经有可能拥有生命的存在啊!就这样被定义为“失败品”,像垃圾一样等待处理?

我僵在原地,胃里翻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这些……不是物品,是活生生的造物,即使她们被定义为“失败品”。

研究员那声不耐烦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背上。

“磨蹭什么!快点!”

没有退路了,我深吸一口那混合着消毒水和甜腥气的冰冷空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恶心,走向第一个容器。

推动它比想象中更沉,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如同送葬的挽歌。

我将容器对准那条通往黑暗深渊的传送带,闭上眼睛,用力一推。

咕噜……

容器滑入洞口,传来一声轻微的、液体被破开的声响,随即是更深沉的、什么东西被迅速吞噬消融的细微动静。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机器冷漠的嗡鸣依旧。

NULL。红色的字样刺眼无比。

一个接一个,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重复着这令人作呕的动作:按下按钮,确认那残酷的“NULL”,推动,听着那最终的、归于虚无的声响。

每一个容器消失在那片散发着寒气的黑暗中,我内心的某一部分似乎也跟着冻结、碎裂。

那些苍白的面容,那些细微的畸形,那在水中飘荡的发丝……它们不再是抽象的“失败品”,而是一个个具体而微的、被剥夺了可能性的生命剪影。

罪恶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最后一个摆在池边的容器也被我送了进去。传送带空转着,发出单调的摩擦声。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结束了……吗?

“都丢进去没?”研究员的声音从控制台那边传来,他头也没抬,似乎只是在确认一个流程的结束。

我张了张嘴,想回答“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刚才摆放容器的地面,企图找到一丝这一切已经结束的证明。

然而,就在靠近墙角阴影的地方,一个之前被大型设备略微遮挡的、较小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不是放在容器里的。

她就直接躺在地上,同样浑身赤裸,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一头略显凌乱的紫色短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她的体型看起来比那些容器里的还要幼小一些,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像是个被随意丢弃的破旧娃娃。

还有一个!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想要将她抱起来,丢进那最终的归宿。

她的身体入手冰凉、柔软,带着一种非生命的脆弱感。

我屏住呼吸,试图用最快速、最不带感情的动作完成这最后一步。

然而,就在我抱起她,准备迈向销毁池的瞬间——

一只冰凉的小手,猛地攥住了我环抱在她身前的手腕!

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昏迷或者……没有生命迹象的个体!

我浑身一僵,差点失手把她摔在地上,低头看去,那只苍白的小手五指紧紧扣在我的手腕上,指甲甚至微微陷入了我的皮肤。

而她,依旧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动作只是无意识的痉挛。

撒开!快撒开!我在内心疯狂呐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试图用力甩脱,但那小手像铁箍一样,死死抓住,纹丝不动!我又不敢动作太大,怕引起那边研究员的注意。

“喂!搞什么?丢完了就赶紧出来!别耽误时间!”研究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似乎准备结束这里的工作了。

完了!他要是走过来看到这一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我急得额头冒汗,看着怀里这具冰冷的、却又紧紧抓住我不放的“躯体”,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强行掰开?会不会弄出动静?或者……直接连着她抓我的手一起丢进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我一阵恶寒,那和亲手谋杀有什么区别?即使她可能只是一个“失败品”……

研究员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我听到了他离开控制台,脚步声向这边靠近的声音!

“听到没有?动作快点!”

没有时间了!

情急之下,我猛地将抱着她的手臂往回收,同时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扯下自己制服外套的纽扣——那是一种带有伸缩绳的应急纽扣,原本是用来在恶劣环境下固定物品的——胡乱地将那紧紧抓着我手腕的小手连同我的手腕一起,用外套下摆和残留的布料迅速缠绕、遮盖住!

动作仓促而笨拙,几乎是在研究员走到我身后视野范围内的前一秒完成。

我背对着他,将紫发克隆体紧紧抱在胸前,用宽大的制服袖子和她蜷缩的身体尽可能遮挡住被缠住的手腕。

“抱、抱歉研究员先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有些疲惫和紧张,而不是充满了惊惧,“刚刚……脚下滑了一下。”

研究员狐疑地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池边和停止的传送带。

“哼,毛手毛脚。既然处理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记得出去的路吧?”

“记、记得!谢谢研究员先生!”我连忙点头,抱着怀里这具冰冷的、却紧紧“粘”在我身上的“负担”,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朝着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仿佛走在刀尖上。

怀里克隆体的冰凉体温透过薄薄的制服传递到我的皮肤上,而手腕上那清晰的、紧紧抓握的触感,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带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门在身后再次关闭。

走廊的光线依旧冰冷,但我却感觉如同逃离了地狱。然而,这解脱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慌。

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紧紧抓着我、不知是死是活的紫发克隆体……我该把她带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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