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拿着湿毛巾来擦她的脸，感觉到她躲避的动作这才惊觉少女已经醒来了。

李秋晨打了个哈欠，本来这事轮不到他来的，他本来在二楼帮着泰德收拾烂摊子，整个小镇的人们都热心肠地赶了过来。

因为奈丽突然想起要收拾衣物，所以临时让李秋晨过来帮忙照顾女孩。

本着尽忠职守的原则，他缓慢靠近，以便确定少女现在的状况。

在凯丽看来，一片黑暗中，北疆少年的脸庞缓缓靠近，他的眼眸中如有细碎星辰，缓慢旋转，让人忍不住想要被吸入其中，也不知他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一种奇异的，与她平日杀伐果断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初春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心田。

她想起在昏暗坑道里，他舍身挡在她身前的决绝；又想起在杂物房里，他因自己几句话而“悲痛”到直接晕厥的“深情”。

“你因为虚脱晕倒了。”李秋晨低声解释道。

凯丽看着他的眼眸，视线停留良久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谢、谢谢你。”

这绝不是她平日里会用的语气，少了武神殿忠诚战士的干脆利落，反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能清晰感觉到的陌生和迟疑。

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惯常的冷静，“咳咳，我是说感谢你的帮助。”

李秋晨露出一个可靠的微笑，内心却忍不住腹诽：不是大姐，你不是武神殿信徒吗？杀伐果断的气势呢？

你在结巴个什么呀？

他一边转头去点着油灯，一边解释，“一直都是奈丽在照顾你，我只是暂时过来帮个忙。”

李秋晨这话的本意是撇清关系，避免误会。

然而，听在正努力为自己的异常情绪寻找合理解释的凯丽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啊，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愿我因他的照顾而心生负担，才特意强调是临时帮忙。

凯丽在心中默默点头，仿佛解开了一道难题。在这个世风日下，信仰沦丧的时代，这份不图回报，默默守护的品质，显得尤为珍贵。

她看向李秋晨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柔和了几分，那份因自身情绪波动而产生的些微慌乱，也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值得她“救赎”的理由。

“我明白的。”凯丽轻声回道。

你明白？李秋晨敏锐地觉察到事情似乎越发不对劲，你明白什么了？

我怎么还都不明白呢？

“哦，你饿了吗？”李秋晨急忙转移话题，你估计是饿了，我去给你下个面吃。

“不用忙，我们可以聊一聊。”少女坐起身来，声音淡雅高贵，不再像刚来住宿时的大大咧咧。

少女精致的侧颜隐在晦暗不明处，长长的金发随意地披在两肩，雪白而有力的双臂随意地搭在床被上，能清晰地看见手臂上那些因为常年训练而形成的颇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属于奈丽的白色睡衣像是窗帘一般，素雅平整，遮不住金发少女磅礴的胸怀与火辣的曲线。

为了避免误会加深，李秋晨刻意地错开视线，“聊什么？”

凯丽轻轻一笑，像是宽恕少年的失礼，“你来自哪里？”

“北疆环索公国的塔卡城邦。”李秋晨显然做过功课，这样的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刚穿越过来，搞清局势就率先把来历编得天衣无缝，除非你和贝琳达一样拥有类似塔亚帝国的情报系统，否则绝不可能被拆穿。

凯丽蹙着眉头，“在第三次灭世魔潮中，几乎被灭国的环索公国？”

历史学得不错，李秋晨暗自赞了一句，仍旧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是的，我的父母亲人也都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奈丽是我的远房表妹。”

“抱歉。”凯丽低声道歉。

李秋晨却愣在原地，同样的对话，竟是截然不同的回应。

他想起当年在那辆疾驰的马车上，他告诉贝琳达自己的身世时，那个红发的少女目光锐利如剑，低声回道：真干净啊。

什么？李秋晨或者说那时的艾伦难免有些震惊。

你的身世很干净，好像特意编造出来搪塞别人的答案。

李秋晨讪笑着躲开了继续讨论。

贝琳达的怀疑当然不有理有据，却在李秋晨的内心留下一根刺，他救了她，当她身陷险境时，他站出来义不容辞地救下了她。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因为她的骑士铠甲华丽，还是因为少女娇俏的面容，至少李秋晨那一刻的勇气是无比真实的，连他自己都钦佩那一刻爆发出的勇气。

可贝琳达……

“你没事吧？”凯丽轻声询问。

“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李秋晨低着头回应。

感觉到少年慌忙躲闪的视线，凯丽看向他的眼神于是更加温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秋晨盯着地砖上摇摆的昏暗光影，“就是在这里老实地工作。”

“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或者已经定了婚约？”凯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就好像长辈在关心晚辈一样。

李秋晨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贝琳达的精致脸庞，少女微微蹙眉满是威严，美得锐利至极，但也充满了……危险。

他猛地抬起头带着惊恐、后怕，茫然地与凯丽对视，“没……没有！”

就这么害怕我误会吗？凯丽的内心忍不住雀跃几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真诚纯朴得过分可爱了。

凯丽的脸上又显出理解的表情，轻笑一声安慰道：“你不用这么激动，我也就只是问一问。”

你可别那副理解我的模样了，我感觉你已经理解偏了，而且似乎越来越偏了。

“嗯。”李秋晨低头不再与她对视。

“你这个年纪待在酒馆打工可不是长久之计。

你可以先去菲尼克斯城邦念几年书，然后在镇子里置办个产业，以后做什么也都方便。”凯丽苦心孤诣地引导道，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武力可以铲除邪恶，但引导一个善良而受挫的灵魂走向光明，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征战’？ 她为自己找到了另一种回应女神信仰的方式而感到欣慰。

这，大概就是修行历练的意义。

李秋晨闻言反倒是浑身一僵，这话术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以前香港电影里社会大哥同包养的小情人们聊的好像也是同一套话术，什么送你去念书，什么送你点产业之类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坑道里救了她？不会啊，那天晚上回来还挺正常的，也没有就显得感激涕零。

怎么现在……难道是那天困得要死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吧？

自己就是累昏过去了，难道被误会了。

“让我去念书？”李秋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不用担心入学的问题。你只要告诉我你想学些什么，是商业，魔法或者某一项技术？”凯丽斟酌着措辞，宽慰着少年。

她在菲尼克斯城邦并没有什么权力或者议会关系，但是凭她身上带着的金币以及与当地武神殿几位神父的关系，她确信能把事情办好。

“您这是……”李秋晨往后退出半步，他不是不喜欢别人释放的善意，只是那些不明确理由的好处往往背后藏着昂贵的代价。

这是要招揽自己进入武神殿吗？

李秋晨心思一转，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感谢你两次挺身而出的勇气。

至于你的学费以及推荐问题，会有当地的武神殿解决。”凯丽善解人意地为他解除疑虑。

听到对方的解释，李秋晨总算放下心来，看来对方就只是想招揽自己而已。

“不用了，猎魔人小姐，我就是个乡下逃命的穷小子，脑子笨，念书不适合我。”李秋晨按照人设试图拒绝。

这番“自轻”的话，反而像是投入凯丽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他是在自卑吗？因为过去的经历和如今的处境？

她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缓，却无比认真：“你可以喊我凯丽。”

“好的，凯丽小姐。”

“秋晨，”她继续道，目光灼灼，充满了救赎者的使命感，“我从没有轻视你，或者因为你如今的地位身份而低看你。

恰恰相反，因为你现在不甚理想的处境，却依然保有如此的勇气与善良，我对你实际上……十分的钦佩。”

她的眼神无比真诚，炙热得让李秋晨不得不避开她，招揽自己进武神殿而已，为什么她的情感这么炽烈？

像是蕾娜当初向他诉说时光圣殿的教义时，那种兴奋劲还真是如出一辙，啊，这便是宗教的力量了。

“凯丽小姐，您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您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李秋晨后撤一步，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决心再解释一下，试图斩断这莫名其妙的误会，“凯丽小姐，今天杂物间的时候，我当时又累又困，已经不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后来就直接困倒了过去。

希望你不要误会。”

啊，他还在试图掩饰，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不愿我因他的“深情”而有压力。

“我都明白的。”她轻声自语，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她的脸上是更加坚定和宽容的笑意。

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李秋晨彻底失去所有手段，快步离开。

落在凯丽的眼中自然是可怜的男孩落荒而逃。

李秋晨刚走出房间，便又被拉到二楼干活，桌上摆着莱特搬来的两篮子面包，还有一大桶啤酒，任人畅饮。

二楼站满了人，人们干着活，吆喝着，热火朝天，本想偷懒的李秋晨也忍不住沉浸其中，跟在酒鬼怀德身后开始砌墙。

他本以为吝啬鬼泰德会哭天喊地，没想到这个胖老板心胸开阔，拿着一把鲁特琴在一旁为众人拨弄小曲，乔可儿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情绪感染的家伙，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她一个人消耗掉了一篮子奶香面包和半桶啤酒。

直忙到深夜，他来到一楼小床准备睡觉时，乔可儿已经睡醒翻了个身，“你今晚不需要再喊醒了吧？”

“不用了。”李秋晨攥着蓝水晶，如释重负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