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沦陷了。

天台,那个他原以为可以“隔绝”人世、让他独自喘息的角落,因为佐藤美希那场自顾自的“狩猎”,已经变得和教室一样“肮脏”。

京必须寻找新的藏身之处。

他需要更深的“阴影”。

答案是图书馆。

星月高等学校的图书馆是一座独立的、战前修建的哥特式建筑。它古老、阴暗、高耸。最重要的是,它充满了“非人”的气息——那股浓郁的、干燥的、混合了旧纸张霉味和书虫药水味的“时间”的味道,足以掩盖一切活物身上那令人作呕的“荷尔蒙”气味。

他选择了他能找到的最深的角落。三楼,“近现代哲学思想”书架的最末端。

这里无人问津。

他坐下,厚重的实木桌椅带着冰凉的触感。他摘下那副碍事的黑框眼镜,重重地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在这里,他终于可以短暂地“卸下”伪装。他那双被镜片和刘海遮挡的、深邃得近乎非人的眼睛,此刻才真正暴露在空气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深的疲惫。

他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存在与虚无》。

他需要“安全”。

“……咔。”

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的声响。

京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猛地戴上眼镜,抬起了头。

在他对面,隔着两排高耸书架的缝隙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京屏住了呼吸。

“沙……沙……”

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然后,是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装满了书的手推车,从书架的另一头被推了出来。

“……”

一个女生。

她穿着学校的制服,但外面套着一件“图书委员”的深蓝色马甲。

是小林惠。

她和佐藤美希是截然相反的类型。如果说佐藤是“光”,那她就是“影”。她总是低着头,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比京还要厚重的眼镜,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像一只文静的、无害的“幽灵”。

她似乎没有看到京,只是低着头,吃力地推着那辆比她还高的书车。

京缓缓地松了口气。

是图书委员。她在这里工作,很“合理”。

他低下头,试图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

但他失败了。

那股“气味”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旧纸张味道。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仿佛是紫罗兰花瓣被碾碎后的“甜香”,正从那个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

她停下了。

京不需要抬头,他能“感觉”到。

小林惠停在了离他五米远的书架前。她没有在“工作”,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京僵硬地握着书页。

她……在看他。

隔着书架的缝隙,那道视线,安静、执着、不带任何“攻击性”,却像一根冰冷的、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后颈。

这比佐藤美希那种“阳光”的、大张旗鼓的“围猎”……更让他毛骨悚然。

京猛地合上书,抓起书包,站了起来。

他快步绕过书架,走向出口。

在经过小林惠身边时,他目不斜视,试图装作没看见她。

“……啊。”

一声细若蚊呐的惊呼。

小林惠似乎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一摞书“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京的脚步一顿。

他站在那里,陷入了“地狱般”的抉择——

如果他帮忙,那就是“回应”,是“喂食”,是“灾难的开始”。

如果他不帮忙,他那“冷漠”的姿态,又会像对待佐藤美希那次一样,被“苍蝇”们“病态”地解读为“纯情”或“害羞”。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僵硬地、一言不发地,绕过了散落一地的书本和那个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幽灵”,快步逃离了图书馆。

他以为他“逃掉”了。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他抱着“侥幸”心理,再次走进了图书馆。

没有小林惠。

他松了口气,回到了那个“安全”的角落,开始自习。

放学铃响。他合上书,将这本厚重的哲学著作放回原处,又从书架上抽出了下一本他准备借阅的参考书——《西洋政治史》。

他回到教室,在晚霞中,翻开了那本书。

“啪嗒。”

一片东西从书页中滑落。

不是纸条。

是一片被压制得极其完美的、依旧保留着鲜艳紫色的……押花。

是紫罗兰。

京盯着那片小小的、脆弱的“尸体”,他闻到了,上面残留着和昨天在图书馆里一模一样的、小林惠身上的那股“甜香”。

京的胃里一阵翻搅。

她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一直在“观察”他。她知道他会读哪些书,她知道他会坐在哪个位置,她甚至……“预测”了他会借走这一本?

不……

京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冲出教室,回到图书馆的借阅台。他借口拿回了自己上午的“借阅登记卡”。

他看到了。

在他那本《西洋政治史》的下面,赫然写着一行秀气、却冰冷的字迹——

经办人:图书委员 小林惠。

她不是“预测”。她是在他借书时,亲手“经办”了他。

这个“礼物”,是她在他借走之后、甚至可能是当着他的面,“亲手”放进去的。

一股比被佐藤美希“围猎”时更深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京……君?”

那个幽灵般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京猛地回头。

小林惠就站在他身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红晕。

“你……是忘了拿学生证吗?”

她的手里,捏着他的学生证。

京看着那张卡片。

她那截露在马甲外的、冰凉的、过分白皙的指尖,正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证件照上,那张“平庸”的脸。

“还……给你。”

她递了过来。京猛地伸手,想要夺回来。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那冰凉、甚至有些“潮湿”的指尖。

京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他拿到了学生证,却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洁”的、黏腻的爬虫。

“啊……”

小林惠也缩回了手。

“啪嗒。”

又一片紫罗兰的押花,从她那宽大的马甲袖口里滑落,精准地、轻飘飘地……落在了京的手背上。

“……”

“……”

时间凝固了。

小林惠的脸,“刷”的一下,红得快要滴血。

但她没有道歉,也没有慌乱。

她只是抬起头,透过那厚重的镜片,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品鉴“艺术品”般的、狂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停驻”在京手背上的紫色押花。

仿佛在欣赏一幅……“标记”完成的杰作。

“抱、抱歉……”她用颤抖的、却带着极致“满足”感的气音低语。

京猛地挥手,将那片“污秽”的押花甩在地上。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第二次,从图书馆“落荒而逃”。

图书馆,也沦陷了。

天台有佐藤美希的“便当”。

图书馆有小林惠的“押花”。

京彻底失去了“日常”的藏身之处。

他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了“苍蝇”的教室。

他开始变得“焦躁”。

他不知道,他这种“焦躁”……他这种无处可逃、被两只“头号苍蝇”同时“标记”后、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猎物”姿态……才是“活体圣杯”最诱人的时刻。

他那被压抑的“伪装”,因为这两股“病态”的爱慕,正被强行撕开裂缝。

那股属于“京”的、独一无二的“甜香”,正从裂缝中疯狂地溢出。

而这份“甜香”的发酵,终于在周三的体育课上,达到了顶峰。

“全员集合!今天测试50米短跑!”

京的心脏猛地一沉。

“京!”体育老师那洪亮的声音,如同死刑宣判,“你的眼镜!摘掉!测试不允许佩戴!”

京僵在了原地。

“快点!别磨蹭!”

在全班,尤其是佐藤美希和小林惠那两道灼热的视线中,京别无选择。

他缓缓地、颤抖地……摘下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世界,瞬间模糊了。

但也“暴露”了。

“……哇。”

女生队伍里,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小小的惊呼。

那张总是被镜片和刘海遮挡的脸,第一次,将它那令人窒息的、充满“神性”的轮廓,暴露在了阳光下。

“准备——”

京弓下身,摆出起跑姿势。

这个动作,让他那件宽大的运动T恤,瞬间绷紧了。那被他刻意“弓背”所隐藏的、流畅的背部线条,那因为发力而微微隆起的、薄薄的肩胛肌……

“砰!”

发令枪响。

京冲了出去。

他不是在“跑”。他是在“逃”。

他逃离佐藤美希那霸道的草莓香。

他逃离小林惠那冰冷的紫罗兰。

他逃离福利院(天音咲夜、赤城雾香、姬宫雫……)那无尽的、黏腻的“喜爱”。

他那被“诅咒”完美打磨过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不是在跑。他像一只黑色的、优美的猎豹,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哈啊……哈啊……”

他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汗水,如同溪流,从他那因为摘掉眼镜而完全暴露的、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上滑落。

汗水浸透了他漆黑的发丝,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他泛起潮红的脸颊上。

他那总是扣得死紧的运动服领口,因为剧烈的喘息,被他无意识地扯开了。

那截白皙的、脆弱的、正随着脉搏剧烈跳动的脖颈,和那清晰可见的、线条优美的锁骨……彻底“绽放”了。

“……”

整个操场,安静了。

所有女生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沉重的、黏腻的……凝视。

“京君!”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佐藤美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火焰。她抓着一条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运动毛巾,和一瓶冰镇的宝矿力,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第一个冲了上去。

“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快,擦擦汗!”她几乎要把毛巾怼到京的脸上,那股霸道的草莓香混合着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兴奋到脸颊绯红。

京厌恶地向后猛地一缩。

“啊……京……君……”

一个更小的、颤抖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是小林惠。

她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里,像一道苍白的影子。

她没有拿毛巾。她只是用那双躲在厚重镜片后的、狂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京那截暴露在空气中、沾满汗水的锁骨。

她那只总是冰凉的手里,攥着一块小小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手帕的一角,用紫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病态的紫罗兰。

“这个……给、给你……”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你的汗……”

“京君!用我的!”佐藤美希见“猎物”要被抢,瞬间炸毛,她尖叫着,试图把自己的毛巾塞进京的怀里。

“……”

京被困在了中间。

左边,是佐藤美希那霸道的、仿佛要将他“吞噬”的草莓味。

右边,是小林惠那阴冷的、仿佛要将他“渗透”的紫罗兰味。

两份“贡品”。

两份“污秽”。

两份“标记”。

京的胃里,那股因为“铅笔事件”和“干呕”而积压的恶心感,在这一刻,被这股混合的、香艳的、病态的气味,彻底引爆了。

他看着佐藤美希那昂贵的毛巾。

他看着小林惠那块“病态”的手帕。

他猛地抬起头。

他没有接任何一个。

他用一种近乎“自残”的、厌恶的姿态,抓起了自己那件挂在栏杆上的、沾满了灰尘和旧汗渍的、用来“伪装”的黑外套。

然后,当着她们的面,用那件“最脏”的衣服,狠狠地、用力地……擦过了自己那张“最干净”的、“最诱人”的脸。

“……”

佐藤美希的笑容,凝固了。

小林惠的呼吸,停止了。

京将那件外套重新摔回栏杆上,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戴上眼镜,就那样在模糊的视野中,径直穿过了她们两人中间的缝隙,走向了更衣室。

他再一次,“公平”地拒绝了所有人。

他再一次,“获胜”了。

操场上,佐藤美希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将那条昂贵的毛巾和宝矿力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了“砰”的巨响。

而小林惠,那个“幽灵”,依旧站在原地。

她看着京远去的、决绝的背影。

她缓缓地、缓缓地……将那块绣着紫罗兰的、本该递出去的、现在却沾上了她自己手心冷汗的“手帕”……轻轻地、虔诚地、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按在了她自己那苍白的、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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