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但这对我来说，却比楼下那些混合着荷尔蒙与暴力的味道要好闻得多。
我反锁上门，背靠着粗糙的木板，大口地喘着气。
肾上腺素的余波让我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我将抢来的钱袋扔在桌上，发出“哗啦”一声沉闷的声响，里面的钱币比我想象的要多。
但这胜利的果实，却没能给我带来丝毫的喜悦。
我走到那面破旧的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淡蓝色的连衣裙上沾了几滴水渍，雪白的长发有些凌乱。
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是初醒时的迷茫与无助，而是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
“你到底……是什么？”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对着这具身体，轻声问道。
回答我的，只有我自己那清甜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引起的回响。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溯刚才在楼下的每一个瞬间。
那种感觉很诡异，就像是灵魂出窍，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效率完成了那一连串动作。
泼水，不是简单的泼洒，而是利用了手腕的旋转，让水流形成一个集中的水柱，精准地命中了对方的眼睛。
踢腿，不是用蛮力，而是精确地打击在了膝关节最脆弱的韧带连接处。
夺钱袋，甚至都不是一个“抢”的动作，更像是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外套般轻松写意。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具身体，拥有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战斗本能。
或者说，最优解执行能力。
我试着再次呼唤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
【……】
没有回应。
它就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头，了无踪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出来！”
我低吼道。
“我知道你在！你是什么东西？是那个触手怪留下的监控器，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级别：中等。建议执行镇静程序：深呼吸，频率为每分钟六次。】
它回应了！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像一本会说话的机器说明书。
“宿主？镇静程序？”
我对着镜子，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疯子。
“你到底是什么？”
【……自我定义：辅助运算核心。代号：无。功能：为宿主提供当前环境下的最优解方案，并在必要时接管部分肢体控制权以确保宿行个体存续。】
我的大脑花了好几秒才消化完这段话里的信息。
“辅助……运算核心？”
我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你的意思是，你是个……住在我脑子里的计算器？而且还能……还能控制我的身体？”
【……肯定。】
一种比变成女人更深的寒意从我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以为我只是换了个壳子，但现在看来，这个壳子里还预装了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该死的“操作系统”！
那个没有脸的混.蛋，祂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你能一直听到我的想法？”
我紧张地问道。
【……肯定。宿主的表层思维处于实时监控范围内。】
完了。
这意味着我连在心里骂它都得小心翼翼。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
我，西拉斯·凡恩，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个自称“辅助运算核心”的东西虽然诡异，但……
它刚才确实帮我解决了大麻烦。
“好吧，‘核心’，”我换了一种更像是谈判的语气。
“你刚才说的‘最优解方案’，是你自己计算出来的？”
【……肯定。基于对当前环境、敌我双方生理数据、物理法则等多维度变量进行高速运算后得出的结论。】
“那……那你能不能……呃，帮我计算一下，怎么才能变回男人？”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脑海里沉默了片刻。
我几乎能感觉到它正在进行某种超乎想象的庞大运算。
【……数据不足。缺乏关于‘性别转换’现象的有效物理模型。缺乏对施术者‘旧日支配者’的能力参数。缺乏对宿主原始生物样本的参照。结论：无法计算。成功率趋近于零。】
趋近于零。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钉子，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钉死在了棺材里。
我颓然地坐倒在床上，床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绝望，一种比在泥潭区身无分文时更深沉的绝望笼罩了我。
我可能……永远都要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了。
永远要顶着“莉娅”这个名字，用这副柔弱的皮囊，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挣扎求生。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绝望吞噬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精神状态急剧下降，生存意志降低至阈值以下。启动‘激励协议’。】
“什么激励……协议？”
我茫然地抬起头。
下一秒，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是我原来的样子……西拉斯·凡恩。
我穿着一身潇洒的皮衣，靠在一家高级酒馆的吧台边，手里晃着一杯琥珀色的麦酒，正对着一位金发碧眼的贵族小姐侃侃而谈，逗得她花枝乱颤。
我英俊、自信、游刃有余。
【……激励协议内容：展示宿主过往‘高光时刻’，以重塑其生存及目标导向的积极性。】
紧接着，画面切换。
我，西拉斯，在一场高额的赌局上，用一张藏在袖子里的黑桃A赢下了整整一箱金币，对手气得吹胡子瞪眼。
画面再次切换。
我，西拉斯，从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宝库里盗走了一颗宝石，
在月光下的屋顶上奔跑，身后是卫兵混乱的叫喊声。
……
一幕幕我过去最得意与风光的时刻，像电影一样在我脑中播放。
那种属于男人的充满冒险与刺激，自由自在的生活，与我现在的处境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不知不觉间，我握紧了拳头。
是的，那才是我。
那才是我应该有的生活！
“够了。”
我低声说道。
脑海中的画面应声消失。
【……‘激励协议’结束。宿主生存意志已恢复至安全水平。】
我从床上站起来，重新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眼里的绝望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火焰。
变不回去又怎么样？
成功率趋近于零又怎么样？
我西拉斯·凡恩，什么时候做过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
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核心，”
我对着镜子，也对着脑海中的那个‘它’，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新‘装备’。我要你帮我计算，帮我分析。我要利用你，榨干你的每一个功能。”
我的嘴角，或者说，莉娅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混合着狡黠，疯狂与决心的笑容。
出现在这张纯洁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第一步，我要在这座城市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以前更好。第二步，我要找到关于那个‘旧日支配者’的一切线索。最后一步……”
我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镜中少女的眉心。
“……我要把这个该死的‘趋近于零’，变成百分之一百。”
【……指令已接收。开始建立长期战略目标模型。】
脑海里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我却仿佛从中听到了一丝……合作的意味。
我不再是我一个人了。
我是一个顶尖骗子的灵魂，加上一个圣女的外壳，再内置一个来自未知领域的超级计算器。
这个组合听起来……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荒唐。
但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