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梅莉娅忽然吐了。她明明还没有吃早餐，却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那样干呕着。

手足无措的薇拉立马去把驻军里的医生请了过来。医生检查过后，告诉了她一个令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现实：

「她怀孕了。」

在震惊过后，薇拉的第一反应是愤怒——这叫什么事？那个该死的混蛋下手也太快了！……不对，他们可是夫妻！难道还能期望婚礼那天晚上的莲恩和她同房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吗？

那现在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毕竟是视作妹妹般疼爱的人和她心爱的男人有了爱情的结晶……

薇拉高兴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混蛋现在不在这里，更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不能有这种情绪。我必须得在他回来之前好好照顾梅莉娅……然后为了她肚子里那个正在成长的小生命，再把他狠揍一顿……

直到现在，她也仍然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

……

………

这是他消失的第一百一十天，覆盖整个北境的冰雪都在慢慢消融。梅莉娅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大了起来。

「赛菲……我必须得回一趟皇都了。这段日子，她就拜托你了。」

薇拉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起行。她和她的军队已经不能再滞留在北境了。虽然薇拉很想让皇都那些对她指手画脚的家伙通通滚蛋，但她不能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个人情感，就置那些跟随着她的部下于不顾。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我来之前已经看了很多这方面相关的书了。」

与梅莉娅面对面而坐的赛菲摇着躺椅背对着她摆摆手，她的声音里满是胸有成竹的意味。而且她的身边还侍立着两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却表情淡漠的「赛菲」——薇拉猜想，那或许是人偶或者分身一类的东西。

她总是这样可靠。要是没有了她，薇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梅莉娅……」她走到梅莉娅的面前，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

「一路小心。」

梅莉娅对着她微笑。自从她怀孕以后，她似乎振作了许多。虽然那沉浸于她眼里的悲伤仍旧无法抹去，但她已经可以和自己还有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正常对话了。

「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向她作出如此许诺的薇拉迈着不舍的步伐离开了农场。

…

……

………

他消失的第三百零九天。

「……我已经说过了，父皇。我必须得回北境去。您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在北境附近蠢蠢欲动的人想要做什么。」

无视白色朝堂上投来的夹杂着嫉妒、猜忌、怨恨以及崇拜等不同情绪的数百道视线，薇拉对着坐在王座上的父亲这么说着。

「不能让她去！」

「她是要带着皇国的军队去帮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身为高贵的皇族，怎能自降身份去协助一介贱民——」

还未等皇帝回话，朝堂上的几个贵族就对着薇拉发出激烈的斥责。而薇拉一瞬间便捕捉到了人群之中那个以恶毒的言语侮辱梅莉娅的贵族：

「……注意你的言辞，耶布尔卿。你是在侮辱北境的公爵，以及我的朋友。倘若你再出言不逊，我会立马在这里斩下你的首级。」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因为那个站在觐见席上以手按剑的女军官正释放出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气——

「噫——」

那个名为耶布尔的中年贵族一瞬间跌坐在地上，脸色变得青白无比。他感觉就好像有十把……不，是一百把锋锐的剑刃正在擦过他华服下的每一寸皮肤，只要再深入一点，就可以让他皮开肉绽，血流成河。

「疯了……」

「竟然在陛下面前释放出这种杀气……」

「艾娅薇拉殿下。请你不要这么做。别忘了这里是陛下御前。」

一位身披紫袍的中年人缓缓走出人群，对着薇拉说道。他的声音十分沉静，薇拉那足以使一般人屁滚尿流的杀气对他似乎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施泰因海姆阁下，您是南境公爵。若是换成您或是您的友人，亲人受到此等侮辱，难道不会想要亲手斩下作出这种事的人的头颅吗？」

面对施泰因海姆公爵那深邃的视线，薇拉没有一点动摇。她仍旧把手放在腰际，保持着随时能够按剑威慑的姿势。

「……那女子是代夫领衔。她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北境公爵。而且您也不该将那种身份的人视作您亲密的友人。」

「我的交际如何，阁下无权置喙。而且我不记得皇国的传统里有不许代夫领衔这种规定。更何况她现在怀着的孩子正是勇者的血脉——于情于理，她都是北境现在最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我不想和你作无谓的争吵。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在勇者不在的现在，那个女子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贵族血统的平民。皇国不能让这种出身的人执掌整个公国——她既没有那种资格，也没有那种能力。那些对皇国无比忠诚的贵族们，是为了整个北境的安全才守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生产——」

「所以我才要去。我要制止那些现在正陈兵于她边境的『热心肠』贵族们，并以皇国第二皇女的身份协助她，直到她的孩子成长起来，继承领地。」

「……您是在说胡话。您除了皇女这个身份之外，还是皇国军队的总指挥，您可清楚您的立场？」

公爵的视线逐渐变得阴沉。他像是在问：你一定要选择与我们作对吗？

「对于自己的立场，我想我应该比施泰因海姆阁下要更清楚些。」

你认为我会让你们这些贪婪的鬣狗……碰到她和她的孩子哪怕一根头发吗？有本事就来试试看吧。

薇拉用自己的笑容这么告诉他。二人之间的险恶气氛令整个朝堂一阵骚动——

「够了。」

皇帝将权杖重重地在地面敲了一下，众人总算在皇权的威严之下恢复了秩序。他俯视着自己的女儿，在穹顶投射而下的光芒中，位于低处的人无法体察他脸上的神情。

「我的女儿。你当真已经作出了决定？」

「是，父皇。我已决定如此，无怨无悔。」

「那么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陛下……！」

施泰因海姆公爵惊怒地将自己的目光朝向皇帝。与此同时，人群中站出三个人来，一同朝着皇帝发起谏言——

「请陛下三思。」

「皇国的军队怎可因为这种缘由进行调动？」

「陛下切莫因为疼爱皇女殿下，就置皇国的传统与规矩于不顾啊。」

纵然面对着皇帝，这三个人也不曾低头。因为他们正是伊兰西亚权势最盛的三位贵族——东境、中境、以及西境公爵。

「你们这些人……难道要出尔反尔么？！当初是你们共同作出的决定，要将北境封给勇者——」

薇拉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有想到这几个向来明争暗斗的人此刻竟然会不计前嫌地聚集在了一起……即便是父皇，也绝不可能忽视他们的要求！

「我也请陛下三思。」

南境公爵施泰因海姆也和他们站到了一起，四人一同以视线对着那位于王座上的男人施以难以想象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