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橙先一步进去，拿了一双没拆封的拖鞋给王梓月。
“我先去烧水。”
姜橙快步走进厨房，王梓月则是跟在她后面，打量起这简朴却不失温馨的小屋。
略显杂乱的茶几上放着一只托盘，里面装着几只青橘。
布艺沙发上丢着一件校服外套，姜橙随手给挂到了客厅角落的衣架上。
一转头，正好看见黑白照片里的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轻，岁月也无法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普通的绿茶可以吗？家里好像就这种...”
姜橙一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王梓月正双手合十，金色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瞬间垂落，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默悼。
“爸爸他很年轻对吧？”
王梓月回头，看见少女敛目望着遗像。
“他离开的时间早就比在的时间要久，有时候我想起他来也只有一个背影。”
姜橙的语气很平静，像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伯父他...”
“意外。飞机失事这么少，偏偏正好让他遇到了。”
姜橙摸了摸那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那时候，家里很困难...”姜橙想起什么，连带着语气也低沉不少。
王梓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很少有共情的时候。父亲教导她要理性思考，才能够在商界维持屹立不倒。
但偏偏少女的低落让她的心弦不可控地轻颤着。
“大概是遇到你之后吧，总感觉好运站在了我这边。”
家里的低气压一扫而空，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也有所突破；妈妈跳槽加薪，经济条件也在改善。
姜橙浅笑，转身回厨房泡茶。
“这我可不敢居功。”王梓月跟在她后面，厨房正好站得下两人。
她看着姜橙往两只马克杯里倒茶叶，一黑一白。
“这个杯子是我的，给你用。家里剩下的就只有纸杯了...”姜橙晃了晃那只黑色的，然后放在流理台上往里面倒热水。
王梓月猜另外一只白杯子应该是江晓月的。
升起的水汽迷住了她的视线，她侧过身轻轻一吹，浮上来的茶叶滚了一圈。
姜橙握着两只杯子的手柄，往客厅走去，王梓月还是跟在她的后面。
在她坐下后，姜橙突然开口说：“奖学金，妈妈的工作，还有那次我脚崴了的时候...”
王梓月眨了两下眼睛，才明白姜橙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啊，你努力学习争取来的奖学金；你妈妈被猎头选中也是因为她工作出色。至于在丽华酒店那时候，你扭伤我总不至于视而不见吧。”
王梓月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
如果换作往常，她从开始就不会把人留下。
她好像没细想过自己对姜橙的好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人的相遇源于一场奇异的开端，但之后的发展完全是不可控的。
仔细回想，这份悸动不知是何时发展成汹涌澎湃...
对女孩的在意愈发汹涌，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般，不自觉地想对她好。
“嗯？”
“没事...”她双手交叠捧着马克杯。
“你这样拿会烫伤的。”姜橙注意到王梓月抓着杯子的手在收紧。
“嘶——”王梓月掌心传来刺痛。
她松开手，杯底在桌面上小小地磕了一下，发出脆响。
姜橙抓着她的手掌摊开，还好只是留下一道红痕。
“去用冷水冲一下。”姜橙拉她起身，王梓月盯着被牵起的手进了卫生间。
窄小的空间让两人近乎是贴在一起，姜橙没有发现王梓月整个人差不多挂在她背上。
“痛吗？”她扭头，王梓月还没来得及往后退，两人的鼻头蹭过。王梓月将少女眼中的避让与闪躲一览无余。
“额...我自己冲吧。”王梓月指了指被扯着的胳膊。
“嗯...”姜橙侧过脸，没让王梓月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又是那股香水味，在她的鼻腔内产生共鸣。
王梓月看着流出的冰水淌过掌心。
她试着抓了抓，根本握不住。
从卫生间出来，王梓月看了眼手表，“我差不多该走了。”
本就是临时挤出的时间。
姜橙神色平静地点点头，没有多做挽留。就像是希望对方马上离开一样。
王梓月有些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顺滑的发丝也跟那流水一样从指间溜过。
“就这么希望我离开？嗯？”
“工作要紧。”姜橙的回答再妥帖不过。
王梓月换上鞋子，走之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少女的半张脸被门外的光线照着，另一半隐入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那我走了。姜姜...你会想我吗？”
姜橙毫无破绽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怔，过了好半天才回道。
“如果你希望的话，姐姐...如果你希望的话...”
王梓月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她再次道别，转身离开。
她好像不是在唱独角戏，对吧？
但姜橙摇摆未定的态度又让她苦恼，明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但过了一晚又折返回去。
自己是不是该加把劲？
突然响起的蓝调打断了王梓月的遐想，她从包里掏出手机。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电话给她。
【伯母】
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包厢内，江晓月不住地看着时间，搁在桌上的手压着一份文件。
从打完电话后，她和王梓月便约在这里见面。
而她也是刚知道这家咖啡厅的老板也是王梓月。
在第三次看手机后，包厢门被推开，王梓月提着两只大袋子和一只小袋子走进。
她不好意思地朝江晓月点点头，“抱歉呐，伯母。路上堵了会车。”
边说边把几只黑色塑料袋放到桌角，而那只小袋子则是放在了沙发上。
“王总这是刚买菜回来？”江晓月多看了几眼那黑色塑料袋。
“算是吧...就在你家楼下那个菜市场买的。”王梓月笑道，“那个老板一推荐，我就多买了点。”
她盘算着拿到爸妈家里去，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
“噢...你送小橙回去的啊...”
“嗯。毕竟我住的地方不方便叫车。”王梓月把肩上的包放在沙发上，和小袋子放在一起。
“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我把人请到家里，总也得把人好好送回去。”
江晓月听着，嘴角噙着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她的五官带着股天然的温柔，有点像菩萨，弯弯眉眼就给人一种和善的气质。
但现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时就有些渗人了。
“伯母？”
“我就长话短说了吧，我希望你和小橙之间能保持点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
“小橙可能年纪小，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但王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不求她多上进，就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王梓月从发丝精致到脚上一尘不染的鞋子，显然与普通扯不上关系。
“你手上的这个发圈也是我女儿的吧...”
姜橙可能压根没注意到王梓月戴着的是她之前留下的发圈，但江晓月却一眼看了出来。
这让王梓月颇为窘迫，好像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暴露在阳光下。
“我不知道，或者该说是不确定...王总，你是真的喜欢小橙吗？”
“伯母！喜欢！我喜欢她的！”
冷静自持的王梓月，淡定自若的王梓月，轻易地就被撕破了内心的沉稳。
“那为什么是小橙呢？为什么是我的女儿呢？”江晓月表情变得愈发冷漠，她很少发脾气，但此时此刻她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我也不知道...”
王梓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眼底的挣扎都被江晓月看在眼里。
“等我发现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喜欢。”
“可你们的人生阅历，成长的环境是如此不同，我怎么能相信你这份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会淡去？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谈话时，你跟我说的吗？”
江晓月像一只母狮。
王梓月的头则低垂下来，像个听着老师训斥的学生。
“你说想资助她，总不能是想着情感投资吧！嗯？！”
“伯母...”
“我恐怕当不起这声伯母。王总，小橙还在上学，她的爱情观也是在建立的过程中，你又能保证她此刻的好感就是喜欢吗？”
“您说小橙喜欢我？”
“重点是这个吗？”江晓月扶额，她刚才一时口快，把自己的猜测给吐露出来。
姜橙到底对王梓月抱有怎样的情感，她这个做妈妈的也看不透彻。
“她喜欢我...嗯，她喜欢我。”王梓月又突然恢复了活力。
“王总，不是我泼冷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一定分得清仰慕和爱情的...你帮助过她，她对你感激很正常。”
“她分不分得清没事，我看得明白就行。”王梓月直起身，“当然，我也一定会争取你的支持。”
“支持你什么？”
“当然是追你女儿啊。”王梓月突然抓着江晓月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我不单单想跟她在一起，我还想娶她。”
“你、你——”江晓月看着王梓月那头金发更不顺心了。
“我还是更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
江晓月强忍着心头的恼火，将手边压着的那份文件递给她。
王梓月翻面，看到上面写着【辞职报告】四个字。
“这是我的决心，王总。”江晓月的眼中没有半点动摇。
王梓月捏着那辞职信的手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