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之后，悉悉索索的浇水声停了。
紧接着，那片笼罩在河岸边的浓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迅速变淡、消散。
陆红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然后，她的动作就那么僵住了。
“哇！你干什么！”
她惊叫一声，闪电般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一道缝隙。
河边的苏清寒，刚刚从水里出来，正坐在轮椅上。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质中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而玲珑的曲线。
月光洒下，水珠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滑落，没入衣襟深处，那景象，比任何山水画卷都更要惊心动魄。
苏清寒倒是坦然得很，她拧着还在滴水的长发，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陆红妆，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这是什么反应？道爷以前，夏天光着膀子在河里摸鱼，也没见谁大叫。”
说道这里忽然愣住了，自己已经不是男孩了，那还是得注意一下，不过她不也是黄花大闺女嘛，真是少见多怪！
她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滑到陆红妆面前，想检查一下她画符的成果。
可一阵夜风吹过，苏清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嘶…还真有点冷。”
她皱了皱眉，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湿透了的薄纱，又看了看旁边手足无措的陆红“妆。
“喂，笨蛋，别捂着了。”
苏清寒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
“过来，帮我穿衣服。”
“啊？”
陆红妆猛地放下手，脸颊的温度更高了。
帮她…穿衣服？
苏清寒已经从包裹里翻出了干净的外衫，直接递到了陆红妆面前，那双清冷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一副“你敢拒绝试试”的模样。
陆红妆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她接过衣服，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那柔软的布料上，还残留着苏清寒身体的余温和淡淡的草药香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绕到苏清寒的身后，笨拙地展开外衫，想要为她披上。
可她的心，乱如麻。
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苏清寒微凉的后颈。
那细腻的触感，让陆红妆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你磨蹭什么呢？”苏清寒不耐烦地催促，“想冻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四轮车？”
“没、没有！”
陆红妆被她一激，也顾不上害羞了，连忙重新拿起衣服，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
先是套上袖子，然后是整理衣襟，最后系上腰带。
整个过程，陆红妆都屏着呼吸，眼睛不敢乱看，只敢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可越是这样，感官就越是敏锐。
苏清寒身上那股沐浴后的清新皂角香，混杂着她独特的体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搅得她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陆红妆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
“呼……”苏清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洗个澡就是舒服。”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察觉到了体内的寒意，便微微闭上眼，调动起体内那所剩无几的气血。
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间流转，很快便将那股凉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目光投向地面。
只见陆红妆的脚边，散落着一地被揉成纸团的废符。
苏清寒随手捡起一个展开，上面歪歪扭扭的朱砂痕迹，简直惨不忍睹。
“笨蛋。”
她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一张都没画成？”
苏清寒推着轮椅，滑到陆红妆身边。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伸出手，从身后握住了陆红妆那只还拿着朱砂笔的手。
温热的、柔软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背。
陆红妆的呼吸，瞬间慢了一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清寒的手指，正调整着她的握笔姿势。
“静心。”
苏清寒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在她的耳边响起。
“什么都别想，感受我气的流动。”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能量，从她握着的手上传来，顺着手臂，引导着陆红妆的笔尖，落在了面前那张崭新的黄纸上。
那一瞬间，陆红妆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不再是她，而成了苏清寒手中的笔。
笔尖在黄纸上游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没有丝毫的停滞，没有半分的犹豫。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个结构完整、灵光内敛的符文，赫然出现在黄纸之上。
“好了。”
苏清寒松开了手。
陆红妆低头，看着那张由自己“亲手”画出的符箓，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抬起头，正好迎上苏清寒那双带着几分鼓励的清亮眼眸。
“激活它，试试。”
陆红妆心头一动，学着苏清寒之前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符箓，调动起体内那修炼而成的灵气，注入其中。
“嗡！”
符箓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随即无火自燃。
但它没有化作灰烬，而是变成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漂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消散，融入周围的空气里。
那些光点所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几分。
“好美……”陆红妆喃喃自语。
“这不是你刚刚画的聚灵符。”苏清寒解释道，
“这是‘灵力符’，在灵气稀薄的环境下使用，可以人为创造出一小片充满灵气的区域，用来快速补充体力和精神。”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比聚灵符实用得多。”
说罢，她从轮椅旁挂着的包裹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葫芦，递给陆红妆。
“渴了吧，喝点水。”
陆红妆确实口干舌燥，她接过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清冽的泉水滑入喉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瞬间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嗯，好喝。”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苏清寒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好喝吧？”
“嗯！”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顺便接的。”
“噗——！”
陆红妆嘴里刚喝进去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又羞又恼地瞪着苏清寒。
“你你你……”
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苏清寒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清脆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你真信了啊！”
她笑得前仰后合，连轮椅都在晃动。
“就是普通的山泉水！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哈哈哈！”
陆红妆愣住了。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苏清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陆红妆的拳头，硬了。
“苏！清！寒！”
她咬牙切齿地扑了过去，伸出双手，对着苏清寒的胳肢窝就是一顿挠。
“呀！你干嘛！哈哈哈……住手！好痒！哈哈哈哈……”
苏清寒最怕痒，被她这么一挠，瞬间破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轮椅上扭来扭去，想要躲闪。
两个少女在寂静的河边嬉戏打闹，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驱散了这荒野的孤寂。
闹了好一阵，两人都有些累了。
陆红妆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看着瘫在轮椅里笑得脱力的苏清寒，心里的那点郁结，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苏清寒缓了半天，才喘匀了气，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
“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地问。
“还有多久，才能看见人烟啊？”
陆红妆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估算了一下路程。
“如果脚程快的话，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下一个城镇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望月镇，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那里好好补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