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一排落满了灰尘的旧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青州风物考》、《南域名物志》等平平无奇的书册，最终，停留在一本封面已经微微泛黄的《北境山川异志》上。
这本书，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指尖拂过书脊，带起一层淡淡的灰，她将书取下，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翻开书页，一股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
晏无笙走到书案前，取出一支纤细的狼毫笔，又从一个精致的玉瓶中，倒出一点闪烁着淡淡银辉的墨汁。
这不是普通的墨，而是以星辰砂混合了上古妖兽的精血，再辅以天衍阁秘法炼制而成的“引星墨”。
用此墨绘制的图文，不仅能瞒过大多数探查法术，更能与特定血脉产生微弱的共鸣。
她将一张质地古朴的兽皮纸平铺在书页之间，提笔蘸墨，手腕轻悬。
刹那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方才的她，是江南烟雨中一位不问世事的书斋掌柜，那么此刻的她，便是执掌天地棋局、拨弄众生命运的司天女。
笔尖在兽皮纸上游走，如龙蛇狂舞，又如星辰运行，带着一种玄奥莫测的韵律。
一个个扭曲古老的上古妖文，在她的笔下逐渐成形。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指向北境最凶险、最神秘的禁区——万兽灵山的地图。
地图的线条极为精准，甚至连哪条山脉潜伏着什么凶兽，哪个山谷弥漫着何种瘴气，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而在地图的最核心，那片被重重迷雾与上古禁制笼罩的区域，她用最浓重的笔墨，画下了一个血红色的标记。
标记旁，一行小字如泣血般醒目：
“万兽灵山之心，地火熔窟之上，藏三生石妖族碎片。然，禁制乃上古金乌所留，非妖皇血脉不可近。欲破此禁，需以‘生机至纯之体’的心头血为引，浇灌于禁制阵眼之上，方可开启一炷香的通路。”
写完最后一个字，晏无笙缓缓收笔。
她吹了吹兽皮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看着那行“心头血为引”的小字，星河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怜悯。
想要成长总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流点血而已，死不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地图夹入《北境山川异志》的某一页中，又随手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让它看起来与书页浑然一体，仿佛本就印刻于此。
做完这一切，她将书放回了书案一角，混在一堆准备处理的旧书里，看起来毫不起眼。
而后，她又坐回了窗边，重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继续慢条斯理地品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书斋内，再度恢复了那份能让时间都凝固的静谧。
——
约莫半个时辰后。
“吱呀——”
书斋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贼眉鼠眼、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锦缎袍子，手指上戴着好几个亮闪闪的金戒指，浑身散发着一股暴发户和狐骚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掌柜的，掌柜的在吗？”男人捏着嗓子喊道，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书斋内的每一件摆设。
胡三是青州城里小有名气的皮货商人，专门做人族与妖族之间的走私生意。
“客官，要点什么？”晏无笙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清清淡淡的，仿佛窗外飘落的雨丝。
胡三一看到晏无笙，眼睛顿时就直了。
乖乖，这穷乡僻壤的破书店里，居然藏着这么一个绝色佳人！
他常年在风月场里打滚，自认阅女无数，却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清冷出尘的女子。
一时间心头的那点淫邪念头，竟被对方那双淡漠的星眸看得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自惭形秽的局促。
“咳咳，”胡三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沉稳模样，“掌柜的，我是来淘换几本孤本的。听说你这里，有不少从北边流传过来的好东西？”
这是他和上线接头的暗号。
晏无笙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然道：“孤本没有，旧书一堆，客官若有兴趣，自己在那边翻翻看吧。”
她指了指堆放着杂书的书案。
胡三见她态度冷淡，心中反倒一定。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位“上线”行事谨慎，是个老手。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便走到了书案前装模作样地翻检起来。
他的任务，是定期从这里取走一份关于大衍皇朝内部动向的情报。以往，情报都藏在一本固定的《南国草木集》里。
他轻车熟路地翻找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哎呀，这书也太旧了……这纸都脆了……掌柜的，你这生意，做得也太不讲究了……”
晏无笙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胡三很快就找到了那本《南国草木集》，他不动声色地将书抽出一半，用手指在夹层里一摸。
空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胡三脸上不动声色，手上却加快了翻找的速度，将那一堆旧书翻得哗哗作响。
“小心些，莫要弄坏了。”晏无笙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嘿嘿，晓得，晓得。”胡三嘴上应着，心里却越来越急。
就在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本硬皮封面的书册。
《北境山川异志》。
他心里一动。
北境？这倒是稀罕物。青州地处江南，关于北境的书籍本就稀少，更别提这种带着“异志”二字的了。
胡三随手将书拿起，胡乱地翻了几页。
纸张泛黄，字迹古朴，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习惯性往夹层一模，指尖却忽然触到了一页与其他书页略有不同的的页面。
胡三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借着昏暗的光线，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这一看，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地图！
一张用上古妖文绘制的、无比精细的地图！！
而那地图上，“万兽灵山”、“三生石”、“妖皇血脉”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眼球上。
胡三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三生石！
那可是传说中能映照过去未来、逆转因果的先天灵宝。
他们万妖国，就珍藏着其中一块碎片，被奉为镇国之宝。而现在，另一块妖族碎片的下落，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只要把这东西献给大殿下，别说区区一个青州管事，就算让他当个妖将，都绰绰有余。
胡三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心脏砰砰狂跳，他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晏无笙。
只见那位绝美的女掌柜依旧在慢悠悠地喝着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胡三心中大定。
他将那本《北境山川异志》和几本其他的破书抱在怀里，走到柜台前：“掌柜的，就这几本吧，开个价。”
晏无笙放下茶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几本书，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
“三百两银子。”
“什么？！”胡三差点跳起来，“三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