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燕雪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冷笑了一声。
“你负责?”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方才妖族夜袭,你在哪里?你的结界,你的剑意,护住她了吗?若非我麾下将士拼死,她现在尸骨都寒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
字字诛心!
顾长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确实是她的疏忽。
她没想到妖族会如此疯狂,更没想到拓跋燕雪会把沈昭清调到最危险的前沿后勤营。等她察觉到不对,赶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失误。
“所以,我才要带她走。”顾长安寸步不让,“从现在起,她会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跟在你身边?”拓跋燕雪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气势丝毫不弱,“然后呢?让她跟着你去冲锋陷阵,还是让她在你与妖王大战时,在旁边当个随时可能被余波震死的看客?”
“顾长安,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保护吧!你根本不懂,在战场上,怎样才叫真正的安全!”
“真正的安全,就是拥有绝对的实力。”顾长安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一点,永远不会错。”
“我确实不懂你们修士那些通天彻地的本事。”拓跋燕雪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但我懂,在这里,在这霜铁防线,我说的,就是规矩!在我的军营,我的人,我负责!”
她重重地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石之音。
“她是我青云宗的弟子,我的师妹!”顾长安的耐心也终于耗尽,霜明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似乎随时可能出鞘。
沈昭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个……”沈昭清觉得再不开口,自己可能就要被这两股气场的余波给当场送走了,她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试图吸引一下注意力,“要不……问问我呢?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不好吗?”
可两人的剑已然出鞘。
“顾长安,我敬你是仙道高人,是北境的援军。”拓跋燕雪缓缓开口,打破了僵局,“但你若执意要在我中军大帐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随着她话音落下,帐篷外,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那是锁仙弩上弦的声音!
数十架能对元婴修士造成致命威胁的重型军械,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这顶帐篷完全锁定!
顾长安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可以不在乎拓跋燕雪,甚至可以不在乎她麾下的数万大军。
但锁仙弩,这种由大衍皇朝集全国之力,专门为了克制修士而研究出的战争利器,即便是她,也不敢轻易硬撼其锋芒。
更重要的是,一旦动手,就意味着青云宗与北境燕国彻底撕破脸,这个责任,她承担不起。
拓跋燕雪,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顾长安深深地看了拓跋燕雪一眼,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沈昭清,眼神中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了复杂难明的痛惜与一丝无法掩饰的占有欲。
“师妹。”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等我。”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青虹,瞬间消失在了帐外。
帐篷外的机括声,随之平息。
一场足以动摇整个北境战局的冲突,就此消弭于无形。
帐篷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昭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一回头,正对上拓跋燕雪那双幽深如古井的凤眸。
这位铁血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拓跋燕雪指了指角落里那张简陋的行军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顶帐篷一步。”
得。
刚出冰窖,又入铁牢。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外面太危险,别多想,保护你的安慰罢了。”拓跋燕雪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认命的样子,难得解释了一句。她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书案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断裂的狼牙,牙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被人用红绳仔细地缠绕着。
拓跋燕雪坐在那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枚断裂的狼牙。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帐篷里只剩下她擦拭狼牙的“沙沙”声,和沈昭清自己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沈昭清坐在角落,她不明白这位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
——
与冰天雪地、煞气冲霄的北境霜铁防线不同,此刻的青州,正笼罩在一片温吞的暮色之中。
烟雨朦胧,小巷幽深。
一家名为“忘忧书斋”的铺子,静静地开在巷子的最深处,连块招牌都旧得快要掉漆,寻常日子里连只野猫都懒得从门口路过。
书斋内,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衣的女子,正临窗而坐。
晏无笙是这家书铺的掌柜。
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如一幅泼墨山水,静谧而悠远。她面前的小几上,温着一壶清茶,茶香袅袅,与满屋的书卷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能让时间都慢下来的安宁。
她白皙修长的指尖,正轻轻点在一块不过巴掌大小、形如龟甲的青铜副盘上。盘面上,无数细若游丝的星线交错纵横,勾勒出一幅动态的沙盘。
沙盘的中心,一团代表着“生机”的、温润柔和的淡金色光点,此刻正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同样强势霸道的气息死死夹住。
“啧。”
晏无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一个剑心蒙尘,一个执念入骨……为了区区一个引气境,竟能对峙到这种地步。”
“真是比话本里写的还要精彩。”
她看得清清楚楚。
“顾长安啊顾长安,你的《太上忘情剑诀》算是修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剑是利,可你的鞘,已经有了裂痕。”
“还有拓跋燕雪,凡人的情感,果然是这世上最有趣,也最不可理喻的东西呢。”
她的语气平淡,就像一个棋手在复盘时,点评着对手的妙招与臭棋。
至于那枚被争来夺去、身不由己的“棋子”……
晏无笙的目光落在那团代表着沈昭清的金色光点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近乎于造物主般的审视与些许不满。
“还是太弱了,也太懒了。”
“只会躲,只会逃,只会被动地等待别人来为你打破牢笼。”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时机,差不多了。
观测的阶段已经结束,再这么放任下去,这枚关键的棋子,恐怕就要被那几个控制欲爆棚的女人给养成一只真正的金丝雀了。
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