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两，一文都不能少。”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买的是书，赠的是缘。客官，你与这几本书有缘呢。”

胡三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走私贩子，最不信的就是“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三百两银子，够他在青州最好的勾栏里听一个月的曲儿了！

可怀里那本《北境山川异志》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发颤。

他知道，这三百两他非出不可。

“掌柜的真是……快人快语。”胡三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肉疼地数出三十锭银子叮叮当当地堆在柜台上，整个过程他的眼角都在抽搐，“得，算我老胡今天栽了，谁让我就好这口呢……”

晏无笙看都未看那些银子，只是素手一挥，便将银锭尽数扫入柜台下的钱箱里。

她重新端起茶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书既售出，概不退换。”

“客官，慢走。”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胡三如蒙大赦，抱着那几本“价值连城”的破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忘忧书斋”。

直到冲出小巷，被傍晚微凉的江风一吹，胡三那颗因狂喜和肉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三百两，换一个泼天的富贵！

值了。

他将那本《北境山川异志》死死地塞进最贴身的夹层里，用力拍了拍，然后拉低了帽檐贼眉鼠眼地混入了青州城暮色下的人流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书斋二楼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晏无笙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宛如在看一只叼着诱饵、兴高采烈奔向陷阱的老鼠。

她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比这江南的烟雨还要清冷几分。

“饵已下，接下来……就看鱼儿们，够不够贪心了。”

——

三天后，万妖国，皇都，啸风城。

与人族皇朝的雕梁画栋，精致典雅不同，妖族的都城充满了原始、粗犷而野性的美感。巨大的兽骨构成了宫殿的梁柱，狰狞的头颅化作檐角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妖气混合的独特气息。

皇长子鸢啸的“狂斧宫”，更是将这种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宫殿门口，两柄高达十丈的巨斧交叉耸立，斧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那是上次战争中斩下的人族修士的血。殿内，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和被剥下的完整兽皮，每一件，都代表着一次血腥的征服。

此刻，宫殿的主人，鸢啸正一脸烦躁地坐在由一头剑齿妖虎的头骨雕琢而成的王座上。

他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黑色锁子甲勾勒出爆炸性的肌肉线条，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暴戾。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盛满血腥肉食的青铜大鼎，滚烫的肉块和汤汁洒了一地，吓得侍立在旁的几个兔女妖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父皇又在闭关参悟那狗屁不通的血脉神通，朝中那群老东西，天天围着鸢歌那个小贱人转，什么金乌血脉，万妖国未来的希望……我呸！！”

鸢啸越说越气，一拳砸在王座的扶手上，坚硬如铁的虎骨扶手应声碎裂，化为齑粉。

“我才是皇长子！！我为妖国流过的血，比她喝过的水都多，凭什么？！就凭她身上那点稀薄得快要看不见的金乌血脉？”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嫉妒。

这份嫉妒，从他记事起，就如同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内心。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勇武，立下多少战功，在父皇和那些老臣眼中，似乎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只会玩些“狩猎游戏”的妹妹。

血脉，血脉！又是这该死的血脉！

就在鸢啸的怒火即将彻底爆发时，一个亲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大殿下！胡三……青州城的胡三，回来了！说有天大的急报！”

“胡三？”鸢啸眉头一皱，那个他安插在人族腹地的眼线？这个时间点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让他滚进来！”

很快，风尘仆仆的胡三被带了进来。他一看到鸢啸，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掌中捧着一本破旧的书册。

“大殿下，幸不辱命，小的……小的为您带回了天大的机缘！”胡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机缘？”鸢啸不屑地冷哼一声，根本没正眼看那本破书，“你能带回什么机缘？是又找到了几个人族的美人，还是又淘到了几坛人族的烈酒？”

“不！不是！”胡三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道，“殿下，是……是三生石！是三生石碎片的下落啊！”

“你说什么？！”

鸢啸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巨大的阴影，一股恐怖的妖气威压如山岳般压向胡三。

“你再说一遍！”

胡三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本书册翻到了夹着地图的那一页，颤声道：“殿下请看，是万兽灵山，传说中的另一块妖族三生石碎片，就在万兽灵山的地火熔窟之中！”

鸢啸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胡三面前，一把夺过那本书。

上古妖文，精准的山川地脉，甚至连各处凶兽的盘踞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这不可能是伪造的！

三生石。

那可是能与镇国之宝相提并论的先天灵宝。

如果……如果他能得到这块碎片，将其炼化，那他的力量将会得到何等恐怖的提升？到那时，什么狗屁金乌血脉，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将是个笑话。

父皇的宝座，整个万妖国，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不住的狂笑声在狂斧宫内炸响，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嗡嗡作响。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鸢啸仰天长啸，金色的竖瞳中迸发出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他盯着地图，目光逐字逐句地往下看，“需以‘生机至纯之体’的心头血为引。”鸢啸先是一愣，随即，一抹残忍的讥笑浮现在嘴角。

“生机至纯之体……心头血……”

他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从北境前线传回来的情报，不就说鸢歌那个贱人，正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族女子，跟仙道和凡人王朝的将军对峙吗？

据说，那个人族女子身上，就有一种能让万物亲近的古怪气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鸢啸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好啊……好一个我的好妹妹。”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说她为什么巴巴地跑到北境前线去，原来是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她是想撇开我，撇开整个妖国，私吞这件至宝！”

“那个该死的人族，就是她找来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