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苏清寒手里那坨烂成泥的纸浆，又看了看苏清寒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的碍事，这么的…笨。

如果不是她非要在溪里用剑气炸鱼，就不会淋湿苏清寒。

苏清寒不被淋湿，这些保命的符箓，就不会变成一滩废纸。

现在，她们被困在一群半人半鬼的怪物中间，而唯一的克制手段，被她亲手给毁了！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懊恼，瞬间淹没了她。

“我…”陆红妆的声音都在发颤，“对不起…”

“行了行了，”苏清寒郁闷地摆了摆手，把那坨纸浆往旁边一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得先想办法活过今晚，走一步看一步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再生气也于事无补。

天色彻底黑透了，窗外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先点灯。”苏清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陆红妆如蒙大赦，连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燃了，凑到桌上那盏破旧的油灯前。

“噗”的一声轻响，昏黄的火苗跳跃起来，勉强照亮了这间屋子。

光亮驱散了些许阴冷。

然而，灯才刚刚点亮，一直沉默的苏清寒突然滑动轮椅，猛地冲到桌前。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对着那豆大的火苗，快如闪电地一掐！

“嗤——”

火苗应声而灭。

“沸沸沸…”苏清寒飞快地甩着手，疼得龇牙咧嘴，捏着自己的耳垂，嘴里不停地抽着凉气，“好烫好烫…”

陆红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蒙了。

“你干什么？这好不容易才点着……”

“这油灯有问题！”苏清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那灯油里加了尸油和迷魂香，点久了，咱们两个就得被料理成，跟外面那些东西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陆红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猛地拔出长剑，剑身上寒光流转。

“我出去把他们全宰了！”

她现在一肚子火气和愧疚，正愁没地方发泄。

可她刚迈出一步。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落锁声，从门外传来。

陆红妆脸色一变，立刻冲过去推门。

纹丝不动！

门，从外面被锁死了！

她又转身去推窗户，却发现这窗户根本不是能打开的样式，窗框和墙体仿佛浇筑在了一起，严丝合缝。

“唰——”

就在这时，窗外，一张张麻木僵硬的脸，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

惊的陆红妆往后一退，是那些村民！

他们无声无息地围住了这间小屋，一个个举着油灯，惨白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诡异。

他们没有砸门，也没有撞窗。

只是张开嘴，对着窗户的缝隙，缓缓地吹着气。

一股带着淡淡甜腥味的气体，从门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伴随着那气体的，还有一阵阵低沉、诡异、如同梦呓般的呢喃。

“成为我们……”

“加入我们……”

“获得新生，安享太平……”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钻进人的耳朵，往脑子里钻。

陆红妆只闻到了一点，就觉得头脑一阵发昏，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她赶紧屏住呼吸，捂住口鼻，连连后退，退到了苏清寒的身边。

“怎么办？我们被困住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苏清寒却轻笑了一声。

“想杀我铁腿水上漂，哪有那么容易！”

陆红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那两条无力垂下的腿。

“你…你哪有什么铁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我能开玩笑，就说明我还有别的手段啊，笨蛋。”

苏清行说着，从那个装满了她宝贝疙瘩的大包裹里，摸索了片刻。

然后，她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用红绳串着几十枚铜钱，组成的一把小剑。

铜钱小剑。

苏清寒左手托着铜钱剑，右手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对着窗外猛地一指！

“敕！”

一声轻喝！

她手中的铜钱小剑，瞬间红光大盛！

那串着铜钱的红绳仿佛活了过来，自行解体。

“嗖嗖嗖——”

几十枚沾染了法力的铜钱，如同出膛的子弹，化作一道道流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精准地射向屋外！

它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村民，而是他们手中举着的油灯！

“乒！乓！哐当！”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屋外，那些村民手中的油灯，被铜钱尽数打翻在地！

灯油泼洒而出，遇火则燃！

“轰——”

火光冲天！

那些原本麻木的村民，瞬间被火焰吞噬，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人！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打破了这村子的死寂！

“啊——！”

火光映照下，陆红妆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人”在火焰中扭曲、挣扎，身体迅速地焦黑、碳化，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陆红妆看呆了。

这就是…道法？

不用接触，就能杀人于无形？

“愣着干嘛！”苏清寒推着轮椅，没好气地催促道，“踹门！跑路！”

陆红妆回过神，有些不解。

“他们不是…已经被你解决了吗？”

“解决个屁！”苏清寒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只是被操控的傀儡！真正的大菜，在下边呢！”

就在刚刚动用法力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知到了。

整个村子的地下，有一股庞大、阴冷、如同心脏般搏动的邪恶气息。

那个东西，就是操控这些村民的源头！

现在，它发现用“迷魂香”这种阴招不管用了，准备掀桌子，亲自下场了！

“来不及解释了！”苏清寒的声音急促起来，“这屋子太小，施展不开！快！破门！去外面的开阔地带！”

陆红妆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喝！”

她猛地后退几步，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脚，狠狠踹在了那扇被锁死的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

门板剧烈地晃动，门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但居然没开！

“再来！”

“砰！”

“砰！砰！砰！”

陆红妆铆足了劲，一脚接着一脚！

终于，在第七脚落下时！

“轰隆——”

整扇木门，连带着门框，被一股巨力硬生生踹飞了出去！

“走！”

陆红妆一把抓住轮椅的推手，推着苏清寒就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小屋，来到了村子中央的街道上。

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几堆仍在冒着黑烟的灰烬，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些被烧死的村民，连尸体都没留下。

然而，下一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地面，那由泥土构成的地面，开始像水面一样，泛起了波纹。

那些燃烧后的灰烬，被地面缓缓吞噬，消失不见。

紧接着。

“咕嘟……咕嘟……”

一堆堆湿润的烂泥，从地下冒了出来，迅速地凝聚、塑形。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个崭新的人形泥偶，便出现在了街道上。

它们的外形，和刚才那些村民一模一样。

甚至，它们的手中，又重新出现了完好无损的油灯。

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街道中央的苏清寒和陆红妆。

一张张泥塑的嘴巴，同时开合，发出了整齐划一，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外乡人，欢迎来到…泥头村。”

苏清寒的头皮一阵发麻。

杀不死……

这些东西，只要还站在这片土地上，就是杀不死的！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藏在地下的怪物，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还要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