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寒实在是没忍住，指着那块黑炭一样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烤个鱼都能烤糊，你是小笨猪嘛？”

陆红妆捏着那根烤焦的树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是猪。

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鱼，确实是她烤糊的。

苏清寒一把夺过她手里另外一条还没来得及遭殃的鱼，又抢过她手里的树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闪开闪开，看你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

她将鱼重新串好，架在火堆上，一只手熟练地转动着树枝，另一只手从旁边的小药包里捏出一点点研磨好的盐和香料，均匀地撒在鱼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

陆红妆默默地退到一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火光映照下苏清寒的侧脸。

她心里有些发堵，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最后一丝晚霞也被黑暗吞没，只有篝火在噼啪作响，驱散着周围的寒意。

鱼肉的香气，终于压过了之前的焦糊味，在林间弥漫开来。

苏清寒撕下一块外酥里嫩的鱼肉，吹了吹，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又撕下一大块，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陆红妆。

“吃吧。”

陆红妆接过鱼肉，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还盯着苏清寒。

苏清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叹了口气，靠在轮椅背上，望着漆黑的夜空。

“看来今晚，是得在这荒郊野外凑合一宿了。”

话音刚落。

“沙…沙沙…”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谁！”

陆红妆瞬间警惕起来，“锵”的一声拔出长剑，闪身挡在了苏清寒的轮椅前，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从黑暗的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婆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

她似乎被陆红妆明晃晃的长剑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浑浊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扫过。

“两位姑娘，莫怕，莫怕。”

老婆婆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老婆子是前面泥头村的村民，出来寻走失的鸭子，看到这里有火光，就过来看看。”

她说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你们的样子，是要在这过夜？这荒山野岭的，夜里不安全，野兽多。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们村里暂住一晚。”

老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苏清寒，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

陆红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她能感觉到，这个老婆婆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那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身后的苏清寒已经扬起了笑脸，声音清脆地应了下来。

“好嘞！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婆婆！”

老婆婆咧开嘴，算是笑了，转身便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跟我来吧。”

陆红妆收起剑，压低了声音，凑到苏清寒耳边。

“你疯了？你没看出来她很诡异吗？”

苏清寒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却也放得很轻。

“看出来了啊。”

“所以才要去看看。”她理所当然地回道，“真要是有什么大问题，就这么摆在路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万一以后有别的旅人路过，岂不是要遭殃？

除魔卫道，乃是本分。

虽然她现在只是个战五渣，但旁边不是还有个凝罡境的高手嘛，如果是鬼祟，那更是专业对口了。

陆红妆被她这套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竟无言以对。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将火堆边上烘烤的衣服收起来，又用土把火堆彻底掩埋熄灭。

然后，她推着苏清寒的轮椅，跟上了前面那个诡异的婆婆。

……

村子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

土坯的墙，茅草的顶，在月光下透着一股子破败和萧索。

一踏进村口，苏清寒就感觉到了。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里。

路边，有几个村民正在借着月光修补农具，还有妇人坐在门口缝补衣裳。

当他们三人走进村子的那一刻。

“唰——”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十几颗脑袋，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一张张麻木的脸，一双双空洞的眸子，就那么死死地，一言不发地，钉在了苏清朝和陆红妆的身上。

整个村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茅草屋顶，发出“呜呜”的声响。

陆红妆的后背，瞬间绷紧，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苏清寒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笑呵呵地冲着那些村民挥了挥手。

“嗨~大家晚上好啊！”

没有人回应。

那些村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直到她们被老婆婆领进了一间空置的屋子。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你们今晚，就住这吧。”

老婆婆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那僵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砰。”

陆红妆立刻上前，将木门死死地插上。

她转过身，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这个村子，非常不对劲！”

苏清寒没说话。

她坐在轮椅上，从怀里掏出自己换下来的那件湿衣服。

然后，她从衣服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叠被水泡得发白、黏糊糊、几乎成了一团纸浆的东西。

那是她最后的存货，十几张精心绘制的符箓。

现在，全完了。

苏清寒看着手里的这坨纸浆，沉默了。

良久，她抬起头，看向一脸警惕的陆红妆，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这儿，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你想听哪个？”

陆红妆眉头紧锁：“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说！”

“坏消息就是……”苏清寒将手里的纸浆冲她扬了扬，“这个村子，从老到小，没一个是活人，全都是半人半鬼的东西。”

“更坏的消息就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话。

“我用来对付这些东西的符箓，被你这个笨蛋用洗澡水，全给毁了！”

苏清寒越说越气，下意识地就想抬脚去踹陆红妆的屁股。

然而，她的双脚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看着陆红妆那张写满了震惊和茫然的脸，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这下，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