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斯推着一张附有微风法阵的轮椅,平稳地行走在这片寂静之中,法阵驱动的轮子在光洁的石砖地面上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嗡嗡”声。
轮椅上坐着的,是那个被巴迪从地狱中救出来的、有着南方沙漠部族血统的姑娘。
她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黄色祭祀袍,一条乌黑的长辫子安静地垂在胸前,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抬起头,望着推着她的男人,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谢谢您……处决了那些侵犯我的野兽。您会替我感谢巴迪巡查使吗?”
艾德斯的表情凝重,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会的。”
“我只记得她从那扇门走进来的时候,”姑娘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那个决定性的瞬间,“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切了。”
艾德斯的脚步没有停,但他的思绪却转动起来。“你还记得那些沙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吗?你的证词上说,是午夜。”
“也许是吧。”她轻声回答。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刺中了艾德斯心中某个不安的角落。他停下脚步,绕到轮椅的侧面,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说‘也许’,是什么意思?”
姑娘脸上的脆弱瞬间被一层寒霜般的愤怒所取代。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决绝的意志:“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想让他们死!”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火焰,一字一句地盯着艾德斯,“如果他们不是杀死了‘惊吼酒馆’的艾登人,有谁会关心他们侵犯了一个沙漠部族的姑娘呢!为了正义,我必须这样做!”
她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艾德斯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划破了走廊的宁静:“艾德斯!”
艾德斯猛地抬头,不知何时,一大群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回廊后的阴影中蜂拥而出。他们高举着记忆水晶,闪烁着魔法光芒的镜头对准了艾德斯和轮椅上的姑娘。
“笑一下!”有人喊道。
随后,一片耀眼的闪光法术瞬间吞没了他们,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就是你的英雄吧,伊内斯小姐?”一名记者高声问道。
“这样怎么样?英雄推出受辱的异族少女!”另一个记者一边疯狂地激活记忆水晶,一边得意地为自己的头条喝彩。
艾德斯和姑娘尴尬地僵在原地,被闪光和无形的舆论之网牢牢困住,任由记者们将这一刻定格成他们想要的“正义”画面。
夜色温柔,月光如水银般泻入琳娜的卧室。巴迪和琳娜并排躺在床上,四周一片静谧。
“他们只能看到那个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巴迪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只有我,看到了真正的你。”
琳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泛起涟漪。她向巴迪伸出手,两人拥抱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动情地亲吻。
激情过后,巴迪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他第一次进来时就注意到的枕头上。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枕套上略显粗糙的刺绣图案,念出了图案下方的地名:“银溪镇。”
“对,”琳娜轻声说,眼中充满了向往,“我是在那里长大的。过几年,我会回去,开一间属于自己的服装店。银溪镇的姑娘们也希望自己能够光彩照人!”说着,她为自己描绘的未来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巴迪深情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琳娜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她肩膀上一处坚硬的凸起,好奇地问:“这里怎么有一块疤?”
巴迪的呼吸滞了一下,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沉重的记忆一同呼出体外。“十二岁的时候,我父亲用酒瓶砸我母亲,我挡在了她前面。”
“你救了她?”
“但没救多久……”她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对不起……”琳娜抱歉地说。
巴迪没有在意她的道歉,继续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调,讲述着那个彻底改变她人生的夜晚:“他把我绑在壁炉的铁栏上,然后……用马车轮的铁圈,看着他把妈妈活活打死。之后,他扔下我就走了。三天后,负责统计学龄儿童的文员才发现了我们,但那时已经找不到我父亲了。”
琳娜同情地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巴迪把头转向了一边,避开了她的目光。
“所以你当了巡查使,是为了报仇?”琳娜轻声问。
“也许吧。”
“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以前喜欢,”巴迪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沮丧与自我怀疑,“但现在干的都是些欺凌弱小的事。”她撑起上身,“如果我能进凶案组,就能像个真正的探案官。艾德斯那混蛋抓错了人,我知道杀死奎尔的人仍然逍遥法外。我知道‘惊吼’的案子有问题,只是我无法证实。我还不够聪明,我只是个被用来吓唬罪犯的莽夫!”
“你错了,”琳娜安慰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找到了海尔曼,找到了我。这说明你很聪明!”
巴迪看着她,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她低下头,两人又重新吻在了一起。
执法局的地下室,是鉴定科的领地。空气中弥漫着炼金药剂和陈旧羊皮纸混合的味道。
巴迪走进来时,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鉴定师正伏案工作,神情专注。看到巴迪,他抬起头,开玩笑地问道:“哟,是巴迪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地下室来了?”
巴迪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我有几个问题。”
鉴定师耸耸肩,重新埋下头,嘴里嘟囔着:“你没看报纸吗?‘惊吼’的案子已经结束了。”
“这个案子,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巴迪追问。
医师停下手中的工作,用头朝着桌角的一个木盒示意了一下:“有啊。比如,负责清理现场的‘清道夫’为什么没有把这个盒子拿走?”
巴迪走过去,翻开盒子,从里面找出一叠用记忆水晶拓印的“惊吼”案现场影像。
“找到了嫌疑犯,三把军用弩,附魔箭矢也和现场吻合,你还想要怎么样?”医师说。
巴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一张张影像。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张影像上。“这儿的墙上有血迹,”她沉声道,“我以为除了那个酒保,其他所有人都是在储藏室里被杀的!”
“那是米格斯的血。”
“米格斯的?”
“他头部中箭,被拖进储藏室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巴迪迅速翻出储藏室的影像,一边对比一边问:“他们还杀了别人吗?”
“没有。但他是执法官,他可能想制止什么……”
巴迪继续翻看着影像,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其中一张拍摄空桌子的影像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上,桌子上有两只酒杯。
“三明治,黑麦酒……”巴迪自言自语,她的脑海中迅速构建出一个场景:米格斯并非独自一人,有人曾与他坐在一起,平静地交谈。“有两个死者是女性,对吧?”她抬起头问医师。
“嗯,夜班的女侍贝蒂,还有一个叫苏菲的。”
当“苏菲”这个名字从鉴定医师口中说出时,巴迪感觉脑中某根断裂的线索瞬间被接上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把卷宗往盒子里一扔,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留下鉴定医师一脸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巴迪驾着马来到苏菲的家门口。她走上台阶,叩响了门环。
“苏菲的母亲。”她叫道。
门上的小窗后,露出苏菲母亲那张写满悲伤与警惕的脸。巴迪举起徽章:“我是巴迪,艾登执法局的。”
屋子里,墙上挂满了苏菲的魔法画像,每一张都笑靥如花,让这间屋子充满了生机,却也因此显得更加悲凉。
“跟我说说你在认尸时提到的,苏菲的男朋友。”巴迪开门见山。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那个男朋友。年纪太大,对我也没礼貌。有一次我不在家,他来了,隔壁太太说她看到苏菲的男朋友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还听到了争吵声……”
“他叫什么?”
“我们没正式介绍过,苏菲都叫他外号。”
“是奎尔吗?是不是叫奎尔?”巴迪紧追不放。
“也许……我不知道。”
巴迪从怀里抽出一张印有奎尔画像的通缉令:“你看看。”
苏菲母亲低下头,仔细端详着画像。“是他,就是他。”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巴迪的手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把通缉令收好,问道:“你的邻居说,他们是在屋外还是屋内争吵?”
“在外面。但邻居说他们进了屋里还在吵……”
巴迪一边听着,一边锐利地打量着四周。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扇门吸引住了。那扇门的下方,不自然地挡着一块厚重的木板。她径直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你要走了吗,长官?”苏菲母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慌。
巴迪没有回答,走到门前,问道:“这是干什么的?”
“那是……放旧东西的地方。”
她伸手拉了拉门把手。
“别动它!”苏菲母亲的声音尖锐而惊慌。
巴迪没有理睬她。她蹲下身,挪开木板,打开了那扇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她不禁捂住了鼻子。
“别介意那股臭味,”跟上来的苏菲母亲解释道,“我想是墙后面有魔化老鼠死了。”
巴迪没有答话,她穿过这间储藏室,发现了另一扇通往室外的门。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的苏菲是个好孩子!”苏菲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从来没有惹过麻烦……”
院子里,巴迪左右看了看,立刻发现了一个被铁板盖住的地窖口。她掀开铁板,那股腐臭味再次浓烈地涌出。她没有丝毫犹豫,捂住口鼻,钻了进去。
地窖里一片漆黑,空间低矮得让她只能费力地向前爬行。尽管用手帕捂住了嘴,那股气味还是无孔不入,呛得她不停地咳嗽。很快,她在前方发现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人形物体。
他爬过去,掏出小刀,划开布料。一个已经发黑、腐烂的人头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只硕大的食腐鼠“吱溜”一下从尸体上蹿过,吓得他本能地躲闪了一下。
巴迪迅速镇定下来,继续撕开裹尸布,将手伸进死者的制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证件。她退后几步,侧躺在地上,借着地窖**进来的微弱光线,拭去证件上的尘土。
证件上的名字是:“德罗·奎宾”。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巴迪的记忆。她想起了在尼克酒馆前遇到的那个车夫,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德罗·奎宾?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他们都叫我奎尔。”
巴迪憋着气钻出地窖,重新站在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屋里的门开了一道缝,苏菲母亲紧张地问:“是魔化老鼠吗?”
“是的,”巴迪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深远,“很大的一只。”她将证件收好,递给苏菲母亲一张名片,“拿着,有事用通讯水晶到执法局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