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来到地下鉴定科。
“那个阁楼里的死者胃里的东西最有意思,”之前和巴迪交谈过的那名医师见到他,举着一份报告说,“一个失意的吟游诗人吃了香肠、杜松子酒和……某种特殊的体液。好一顿最后的晚餐,对吗,队长?”
“这个案子有什么不对头吗?”艾德斯问。
“有,”医师直言不讳,“是你们执法局不让它存档!”
“什么意思?”
“巴迪今天来过,向我问这问那的。”
艾德斯吃了一惊:“巴迪?”
“她可不像我想的那么笨。”
“她跟你说过她后来要去哪儿了吗?”
医师没有回答。艾德斯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当艾德斯赶到苏菲家门前时,苏菲母亲正精疲力尽地坐在台阶上。看到又一辆印有执法局徽记的马车停下,她吓得站起身就往屋里跑,嘴里喊着:“让我女儿安息吧!”
“等等,夫人!”艾德斯举起手,“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巴迪巡查使……已经检查过房子下面了……”她站在门口,忐忑不安地说。
“房子下面?在哪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艾德斯很快发现了那个敞开的地窖口。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她只发现了魔化老鼠!”苏菲母亲在他身后徒劳地喊着。
不久之后,几个穿着白袍的治愈神殿人员将一具用裹尸袋装着的尸体从地窖里抬了出来,推向鉴定科。艾德斯跟在后面,对一名祭司低声吩咐:“我需要尽快确认尸体身份,结果只能告诉我一个人!”
艾德斯径直走向了贾亚什里的办公室。贾亚什里正烦躁地看着最新一期的《风流韵事》,封面标题是“歌剧院后台的混乱私情”。
“贾亚什里,我需要你的帮助。”艾德斯推门进来。
“我忙着呢,队长,”贾亚什里头也不抬地把画册扔在桌上,“去找你们凶案组的人吧!”
艾德斯关上门,语气坚定:“不行,我要找凶案组之外的人。我要你跟踪巴迪,直到她今晚值班为止。”
“劳驾了,别烦我!”
艾德斯单刀直入:“你真的认为那三名沙海人是凶手吗?”
贾亚什里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揪着‘惊吼’案不放……队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涂灵抱着一沓刚整理好的卷宗走了进来,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脚步微微一顿。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你来得正好。”艾德斯转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寻求盟友的迫切,“涂灵,你也认为‘惊吼’案就这么结了,对吗?”
涂灵将卷宗放在桌上,平静地回答:“从程序上看,证据链完整,嫌疑人伏法,已经结案了。但是……”她抬起眼,看向贾亚什里,“……你不觉得太‘完整’了吗?就像一个被精心编写好的剧本。”
贾亚什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册,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固执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艾德斯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知道‘孤狼的哀嚎’吗?”
贾亚什里和涂灵都摇了摇头。
艾德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那是我父亲还在世时,教我的一种辨别谎言的方式。他说,当一头狼被迫脱离狼群,独自面对危险时,它的嚎叫声……会有一种特殊的、只有同类才能听懂的频率,那里面藏着真相。”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
“我父亲……他并非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是在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的。”艾德斯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般在另外两人耳边炸响。
“那晚,他其实是去赴一个‘约’。一个线人告诉他,城北的废弃炼金工坊里,藏着一批足以动摇艾登城根基的禁忌魔药。他没有上报,选择了一个人去。”
贾亚什里瞬间坐直了身体,他意识到艾德斯要说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家庭悲剧。
“结果,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魔药,没有线人,只有一个……陷阱。”艾德斯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等支援赶到时,他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身上有六处致命的箭伤。而现场,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
“官方的结论是,他遭遇了高阶的刺客,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顶尖杀手。为了维护执法局的颜面,也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这件事最终被定性为‘遭遇伏击,英勇殉职’。”
艾德斯转过头,他的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悲伤,有不甘,更有强烈的、寻求真相的渴望。
“但我不信。一个能抹去所有痕迹的刺客,为什么偏偏留下了最明显的箭伤?我父亲经验丰富,又怎么会轻易踏入一个如此拙劣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惊人的秘密。
“我当上执法官之后,偷偷调阅了当年的卷宗。我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在我父亲的遗物中,有一枚他随身携带的通讯水晶。它记录下了最后一段对话,但因为魔法干扰,声音模糊不清,被鉴定科判定为无用信息。但我……我用我父亲教我的方法,一遍遍地听,我听到了那头‘孤狼’的哀嚎。”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那段模糊的对话里,我父亲……他叫出了一个称呼。”艾德斯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带着冰冷的重量,“他叫对方……‘’。
一个他绝对信任、甚至愿意为其挡箭的……。”
老伙计。
涂灵和贾亚什里都明白了这番话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
艾德斯的父亲,并非死于什么神秘的高级刺客,而是被一个他绝对信任的、甚至可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同僚,引诱至陷阱,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杀害。
我用它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我成为执法官是为了追捕那些逍遥法外的罪犯,为了正义。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忽视了……我真正想做的,只是查出真相,查出那个让他至死都深信不疑的‘老伙计’,究竟是谁!”
他反问贾亚什里:“你呢?你为什么当执法官?”
贾亚什里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他看着艾德斯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破案!”
“那案子已经破了!”
“不,”艾德斯的眼神无比坚定,“我要用正确的方式,重新破案!‘惊吼’案的背后,一定也藏着一个背叛者!我必须把他挖出来!”
“即使这意味着要承担一切后果?甚至……与整个执法局为敌?”
艾德斯用力地点了点头。
贾亚什里突然果断地站起身来,他一边迅速地穿着外套,一边豪爽地对艾德斯说:“好吧,我帮你。不过,你们凶案组对我手头的案子也不怎么关心,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宗普通的贵族情杀案,我不这么认为。你帮我,我也帮你,怎么样?”
“好的!”艾德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