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尔倒地之后,矿山镇青年德诺一脸茫然地看着立于他面前的少女,本就不善言辞的他这下彻底变成了结巴。
米琳·克劳修尔——对于战后出生的北境青年而言,这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因为她是那对被世人视作偶像的夫妇的爱情结晶,也是勇者旅团那些活着的传奇唯一的掌上明珠。
德诺也是听着勇者旅团以及她父母的故事长大的。他家原本是三省之一山麓省矿山镇的一个贫穷的矿工家庭。在公爵执政后,他们一家都因公爵施行的矿工补贴政策以及贤者对采矿技术和设备的升级而过上了比以往安全得多,并且衣食饱足的生活。
「今年首府的花冠节比武大会,你去试着参加看看吧?去争取下成为公爵大人助力的机会……再替我去见证一下我们北境人共同的女儿,我们唯一的公主……她成人的模样。我记得那天……她还送了花给我呢。」
是床上失去了双腿的老爹这么要求他的。从前他还有腿的时候,作为镇山的矿工代表参加过八年前的花冠节庆典,似乎他在那时就见过了年幼的公主,并一直挂怀于心间。
所以他才带着自己的矿镐来到了赛勒斯参加庆典,报名了比武大会的预选赛。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不过就是个力气稍大的矿工罢了。他从没想着自己能够突破预选赛,然后站在最终日的舞台上近距离地面对公爵与公主……他想的是在第三天的花冠游行时远远地从街上看一眼站在花车上的她们,也算满足了父亲的心愿——
「喂喂?你声音太小了,本小姐听不见啦。」
而当公主活生生地就站在他的面前巧笑嫣然,离他如此之近时,他才体会到了卧榻上父亲的心情。
他何以会只是见了幼时的这个少女一面,就对她念念不忘呢?
因为这个少女的美,与她的存在感一样是压倒性的。她光是站在这里,就足以摄夺全场的目光。一颦一笑,更是能将人的心湖搅得涟波荡漾。
「您、您是公主吗?」
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轮太阳。德诺拼尽全力忍住自己的晕眩感,挣扎地开口。
「没错。正是本小姐。难道你还认识第二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少女潇洒地拂了拂自己的红发。明明她的动作和态度显得这样高傲和自信,但却没有使人产生任何的恶感——就好像她与生俱来就是这样的人一般。
「我认——」
「不许!」
少女生气地对他发出命令,他认输的宣言卡在了喉咙里。
「我看你刚才打得很认真,赢了的时候也很高兴啊。难道你不想继续赢吗?还是说,你看到对手是本小姐,就怂了怕了?」
「我也请您不要扫了大小姐的兴致。」这时,一位女仆也走进场中。她从晕倒的酒馆招待艾尔的身上捡起那张参赛者名单,以平静的声音继续主持比赛:
「正如大家所见,我家大小姐也是预选赛的参赛成员之一,还请接下来会成为她对手的参赛选手们多多担待——还有那边那位先生,请你不要想着跑上去通知其他的人……至少在我家大小姐完赛之前不要。」
在菲茵的宣告下,一个想要悄悄爬上楼去,向着整条街通报公主在此这一劲爆消息的男人尴尬地止住了脚步。
处于整个凹陷前堂中的人们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就好像刚才的喧闹是假的一样。但这寂静只持续了片刻,人群就因这意外中的意外而成了一团乱麻。
「我压公主胜……十张『勇者』!」
「傻大个滚一边去,别拦着我看公主——」
「笔呢,纸呢?我要画下来、画下来!」
「这才有点气氛嘛。虽然不知道司仪怎么突然昏过去了,但由菲茵你来代替的话也没差吧。」米琳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工作人员挠了挠头,然后又重新望向她的对手。
「那么我们开打吗?」
「请、请再等一会,就一小会儿……!」德诺感觉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搜肠刮肚地组织过语言。他飞快地跑到候赛场地,从自己的随身行李中翻出一件东西,然后拿着它跑到米琳的面前。
「您还记得这束花吗?我父亲把它制成了标本……他在八年前的花冠节上见过您……」
德诺想着绝对不能错失这个为父亲实现愿望的机会……但他转眼间又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她可是北境的公主啊。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八年之前随手送给一个小小的矿工的东西呢?
「啊。你是普伦大叔的儿子吗?」米琳仔细地望着那束被小心地保存在一本书册里的花朵标本,拍了下自己的手。
「您……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为什么会记不得啊?他是个很亲切的大叔啊,我很喜欢他。他的身体还好吗?我记得那时候他的腿脚似乎有点不利索来着……他那会送给我了一块可漂亮的石头当生日礼物呢。所以我就跑去母亲大人的苗圃里,采了这朵花送给他。」
「父亲他……父亲他很好。他本来想亲自来看您现在的模样的。但就像您说的,他的腿脚已经不太行了……他一直都很感谢您的母亲对我们矿工的照顾,还有您送他的花。」
「那就好。我听说你们矿工的工作是很危险的。要注意安全哦?」
「没事的,父亲他已经到了年纪,现在已经不用在矿上工作了——」
「我是说你啦。你也是矿工吧?你也得注意啊。」
望着少女眼中真切无比的关心和担忧,德诺眼角不自觉地滑下泪水。
「啊?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是有哪里痛吗?该不会是我刚才说的话让你想起了你身上的什么旧伤或者是心病,导致隐隐作痛——」
「大小姐,请停止您乱七八糟的想象。不是每个人都像您写在小册子里的那些角色一样有着丰富的背景故事的。」
「你从哪里看到我的小册子的?!不对……我才没有写那种东西……!」
看着眼前耍起活宝的主仆二人,德诺憨厚地笑了。他现在不仅了解了父亲的心情,也明白了他鼓励他前来首府,参加比武大会的原因。
能为这位少女和她的母亲效力……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这难道不比在昏暗的灯光下沉默地面对石块更有意思吗?哪怕只是一个渺茫的机会,他现在也想竭尽全力地抓住。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让公主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他拿起自己的矿镐,作出预备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