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雪簌簌落在燕京城，将街巷染成一片素白。雪花轻盈地栖在张知夏和陆望舒的肩头，又被呵出的白气悄然融化。
“我说，叔叔怎么还没来。”张知夏踩着脚边的积雪，忍不住又看了眼时间。
陆望舒望向远处被雪幕模糊的街景，轻声应道：“兴许是燕京这地段比较拥堵吧。”话音落下，她却暗自蹙眉——这个借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父亲向来守时，从不是会迟到的人。
一片雪花恰在此时落在她的睫毛上，凉意让她心头一颤。总不能真出了什么意外？随即她又摇摇头，这里终究不是那些传闻中的罪恶之都，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闪失。
“该不会叔叔也去打牌了吧。”张知夏半开玩笑地猜测。
“不会吧，”陆望舒失笑，“他这老登什么时候学会打牌了。”语气里带着笃定，心底却泛起一丝涟漪。她想起父母这些年的生活——两人过得比谁都清闲自在，若说忙碌，也不过是偶尔约上三五好友，品茶闲谈，在氤氲茶香中消磨一个午后。
雪渐渐大了，远处的建筑物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陆望舒拢了拢衣领，目光仍固执地望向街道尽头，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尽快出现在茫茫雪色中。
恰在此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穿透雪幕，稳稳停在了两人面前，仿佛听见了她心底的呼唤。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明川带着歉意的笑脸。
“上车吧，外面冷。”
张知夏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笑着说：“来得真及时啊，叔叔。”尽管心里对这番迟来颇不以为然，面上却仍是得体的笑容。
“是啊，可真及时。”陆望舒跟着附和，语气里藏着若有似无的揶揄。她弯腰坐进车内，暖意瞬间包裹全身。
陆明川透过后视镜看向女儿，解释道：“抱歉啊小舒，路上临时有些事耽搁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你不用这么……”
“急什么？”陆望舒打断他的话，唇角微扬，“我说过对你有意见了？”
若在往常，这般带着刺的回应定会让她心生愧疚。但此刻，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在密闭车厢内弥漫开来——这味道自她上车起就察觉到了。不必多想，定是又被哪个亲戚强拉着去应酬了。她这个父亲啊，酒量远不如母亲，却总架不住旁人劝酒。
雪还在下，车辆缓缓汇入车流。陆望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轻轻叹了口气。这酒气虽不浓重，却足以让她明白父亲迟到的缘由。那些未尽的质问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化作无声。她太了解这个总是对人情世故束手无策的父亲了。
雪花无声地敲打着车窗，车厢内一时陷入微妙的寂静。陆望舒轻轻摇下车窗，让凛冽的寒风稍稍驱散那若有若无的酒气，好在有老李这个爷爷的管家开车，若是老爹玩酒驾，她可不确定自己能完完整整的活下来。
“下次少喝点。”她的声音白眼道，“要是三叔总劝酒，就直接拒绝好了。”
陆明川从后视镜里对上女儿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这次是你爷爷做的主，我拦不住啊。”
“爷爷？”陆望舒微微一怔，“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喝上酒了？”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陆明川的嗓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还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了，心里高兴，非要喝点酒庆祝。我看啊，他是盼着能和你喝两杯呢。”
陆望舒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张知夏，唇角微微摆动，仿佛在说：“交给你了，都听到了吧。”
“嗯，”张知夏会意地点头，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毕竟你确实喝不了。”
这时，老李稍稍放慢了车速，透过后视镜认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老李知道这事，一会儿到了记得礼貌些。望舒，你现在的身份是客人，总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我明白。”陆望舒轻声应道。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在雪幕中缓缓后退。她的目光掠过一栋栋覆雪的老宅，心头泛起细微的涟漪。那些久未谋面的亲戚，还有年事已高的爷爷，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如今的她？这片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此刻却让她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
她悄悄摇上车窗，将纷飞的雪花隔绝在外。车内暖意渐浓，与她此刻复杂的心绪交织在一起。张知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一个无声的安慰。
迈巴赫在积雪的道路上平稳前行，载着两代人的牵挂，驶向那个既是归来也是做客的家的方向。
车辆缓缓停稳在覆雪的院落前，两人也恰好完成了最后的商议。
“记住李爷爷告诉你的那些具体情况就好，”陆望舒轻声叮嘱，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毕竟我也很多年没回来了，很多细节实在无法给你更准确的答案。”
张知夏回以宽慰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好了，就像之前在张家那样，我们不是也配合得天衣无缝吗？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嗯。”陆望舒应着。
她望向窗外熟悉的青砖院墙，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竟真的在这简单的话语间渐渐落回了原处。是啊，她到底在慌什么呢？这一路走来，无论面对怎样的场合，她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这份并肩而行的默契与支撑，早已是她最坚实的底气，她完全不需要感到害怕。
陆望舒唇边漾开一抹释然的笑意，轻声自语：“看来，是我多虑了。”
老李已恭敬地拉开车门，与陆明川一同立在风雪中。陆望舒与张知夏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随即并肩走向那扇熟悉的朱漆院门。
飞雪依旧纷扬，却意外地不再刺骨。陆望舒在门槛前微微驻足，目光掠过那被岁月磨润的石阶与熟悉的朱红门楣，万千回忆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冬日清冷的空气，转身与张知夏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