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朦胧中,我抬起头,看向那个辨不清面容的男人。
“陆……休?”
“不然是谁?这么大雨天还在外面跑……就为了找一个莫名出走的笨蛋……”
“我不是笨蛋……”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一声不吭地出走,一声不吭地流浪……”
他走近一步,我立马后退,抵在垃圾箱上。
“……”
“……”
我们之间陷入沉默。
唯有雨水哗啦啦作响。
在这个雨夜的小巷。
“总得告诉我,我哪儿做错了吧?不然这么一直逃下去……我怕有一天真的找不到你了。”
“……”我抿着嘴唇,却突然发现。
天空的雨,似乎是热的。
它划过脸颊,滴落。
在地面的水光天色中,映出我的面容。
又是沉默弥漫,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层雨幕,仿佛难以逾越的夜色雨幕。
“岁。”陆休在沉默之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低沉,让我忍不住看向他。
“你是在害怕吗?”
“……”
“害怕什么?害怕学习?害怕任务?还是……害怕我?”
“……”
“……”他与我一同沉默。
“还记得当初在水坝前,我对你说的话吗?”他慢慢说着,“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帮我凑个全尸。”
“这不是调侃,也不是戏言。”
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不会死。”
“因为我早就解除了拘束器的限制。”
轰轰——
天空惊起落雷,照亮了他的面容。
胡子拉碴,眼底青黑,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地看着我。
“所以啊……我死了,就只能靠你为我收敛尸身了。”
“这其实就是当初我想对你说的话。”
“所以,你不必害怕,因为你可以杀死我了。”
“……”
【他在欺骗你。】
暗沉的声音响起。
【等你乖乖戴上拘束器,然后直接处决你。】
“……”
我抬起头,看向他,“你……又是在骗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我紧紧抿着嘴唇。
“可是你就是骗了我……你要杀死我……要处决我……可是我已经,我已经很努力地按照你说的了……我不想死……陆休……我想活下去……”
一滴又一滴的雨划过脸庞,温热。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待我?
有人惧怕我,远离我,有人伤害我,利用我。
而你呢?陆休,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我在你眼中,难道也是和其他人所认为的一样,是一个怪物吗?
哗啦啦——
这场大雨,似乎已经看不到结束的尽头了。
嗒——
在无尽的潮湿之中,脚步声从巷口响起,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惊觉抬起头,看见陆休离我越来越近。
“不,不要过来!”
我大喊道。
可他依旧没有停下。
我指尖弹出利爪,后退几步。
“不要过来……”
【他要杀掉你了!】
不,他不会的。
【真是天真。】
我没有……
【你现在身上没有拘束器,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死他。】
我不会……
我不会的。
我……
【哈哈哈,你要死了。】
【死在你的饲主手中,无用的宠物。】
不是的……
“不要过来……求求你……”
我死死咬着嘴唇,颤抖地开口。
他的脚步一顿。
随后,继续向前。
刺啦——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利爪刺入血肉,沾染血迹,他发出闷哼声。
“对不起……”
可是我好怕……对不起……
“嘶……疼死我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然后。
头上的雨停了。
我愣愣地抬头,看见他将雨伞撑在我头上,雨水啪嗒作响,在薄膜上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
“真是的……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算了,我原谅你了。”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吧?”他指了指我插入他肩膀的爪子,“现在我的命可就在你手上了……总不能威胁到你了吧?”
“……”
“怎么?难不成还要捅我肚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电话……”
“嗯?”
“那个电话……客厅的……你说我缺失适应,要处理我……”
我突然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
他怎么了?
“抱歉,有点忍不住想笑……但是肩膀好疼……”
他再度开口了,语气似乎回到了平常的轻松模样。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掏了掏,我忍不住想要后退。
却见他掏出了手机。
“烟罗市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应对司内乱,然后与黄金遗民合伙叛乱,主导者应该就是这个组织崇尚的浩劫之种【囚徒】,它策反了在编猎犬,联合叛乱,将整个烟罗市化为一个独立的现实边境。”
这是……屈乐的声音?
屈乐:“上层对此产生了不安,所以下令在全国各地进行肃查,并对在编猎犬进行评估,不合格者立马清剿。”
屈乐:“陆休,时间不多了,在这期间,你必须马上让岁尽快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
还是差一点……【岁】还是【对人类社会有着一套隔阂】,就好像【缺失】了什么……但是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让她【适应】这个社会,【否则就】会被【处理】。
这是陆休的声音?
屈乐:距离评估还有三天时间……我最多帮你拖延两天,否则上面就会怀疑,然后强制要求处理。
陆休:好……【我会加快进度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最终由我【来处决她。】
通话结束了。
“这就是一切……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因为我认为你听到后会对此感到恐慌害怕,从而做出过激的举动……却没有想到,这种隐瞒对你来说,本就是一种伤害。”
“对不起,岁,我错了。”
他那双眼睛看向我,带着诚挚。
“能原谅我吗?”
“……你,不是想要杀掉我?”
“杀掉你我找谁搭档去?”
“你也不是讨厌我?”
“有一点……嘶,疼疼疼……”他连忙改口,“不讨厌不讨厌。”
身体的异变渐渐消失,爪子缩回了指尖,我的掌心抵住他的肩膀,将踉跄的他扶好。
“……不原谅。”
“什么?”
“我说……我还是讨厌你。”
“那怎么你才肯原谅我?”
“……”
“行吧……三杯奶茶……可以了吗?”
“……”
“四杯,不能再多了。”
“陆休。”
我突然打断了他。
“我会死吗?”
他的表情顿住,“或许吧。”
“……”
这时,那双粗糙的大手又盖在了我头上。
“不过或许要等你为我收尸之后。”
“在这之前。”
“我会保护你的。”
眼中积聚的酸涩终于顺流而下,我这才知道,原来,温热的不是雨水。
是我的眼泪。
“呜呜呜……”
所有的委屈、流浪的不安,在这句话之下,尽数决堤。
沉寂的城市中,最先打破寂静的不是晨光,而是少女的呜咽。
……
“怎么样?”
某处高楼,屈乐打着伞,看着那相拥在小巷中的身影,对着身旁的西装男人说道。
后者没有回话,只是转过身,在某张洁白的纸页、某个编号、某个姓名后面……
轻轻打了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