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像一只习惯在阴影中潜行的影猫,足尖轻点在被岁月腐蚀的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的皮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杂物,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选择最稳固的支撑点。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变木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
她敏锐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到从里间传来的一阵跑调的、欢快的鲁特琴声,这明确地告诉她:这里有人,而且警惕性不高。
她沿着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向前摸索,后背几乎蹭到粗糙的墙面。手边出现第一间屋子,她迅速侧身,仅用一只眼睛探视屋内——除了堆积的破烂家具,空无一人。紧接着是第二间。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房门,里面的景象让她的呼吸为之一窒,握着伪装短剑法杖的手指瞬间收紧。
一名年轻的、有着南方沙漠部族特征面孔的姑娘,仰面躺在破旧得露出填充物的床垫上。
她身上原本色彩鲜艳的衣裙被撕扯得难以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可以看到清晰的淤青和抓痕。
一条脏污的布条死死勒在她的嘴上,迫使她只能从鼻腔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呜咽。
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分开,牢牢绑在床头锈迹斑斑的铁架上。
泪水在她布满灰尘和泪痕的脸上划出几道清晰的痕迹,那双充满恐惧与痛苦的大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当她的目光与巴迪警惕的视线相遇时,巴迪立刻朝她做了一个急促而有力的噤声手势,同时举起法杖,迅速而无声地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
除了姑娘,再无他人。
姑娘用眼神急切地、不断地示意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巴迪明白了威胁的来源。
她悄然退出房间,像一道滑入更深黑暗的影子,转向那间传出音乐的屋子。
琴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不成调的哼唱。
巴迪逼近门口,看见里面一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如炭的男人,只穿着脏污的汗衫和短裤,深陷在一张弹簧都快戳出来的破沙发里,对着一面正播放着低级幻象戏法,展示着粗俗舞蹈影像的水晶板,咧着嘴哈哈大笑,完全没意识到死神的临近。
巴迪举剑瞄准,一步踏入房间。
沙发上的壮汉似乎终于感知到了身后那凝聚的杀意,惊愕地转过头。
恐惧让他手一松,端着的、盛满浑浊液体的木碗“哐当”一声摔碎在地,酒液四溅。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巴迪法杖顶端的宝石亮起微光,一道高度压缩、近乎无形的气刃伴随着微弱的尖啸声激射而出。
“咻——!”
气刃精准地命中黑壮男人的胸膛,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沉重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像个破麻袋一样倒回沙发,脑袋歪向一边,不再动弹,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
巴迪奔过去,伸手试探他的颈侧——脉搏已经消失。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巴迪迅速从腰间皮质刀鞘中拔出一柄备用的、没有任何标记和装饰的普通匕首,在靠近门框的木头上用力划出一道新鲜的痕迹。
然后熟练地将这柄匕首塞进死者尚有余温的手中,调整手指使其握紧。她在冷静地制造一个入侵者被屋主反杀的假象。
街道对峙
楼下,伏击已久的执法官们被那短暂而尖锐的魔法波动惊动,如潮水般冲了进来。
艾德斯一马当先,他手中的法杖短剑已经激活,散发着稳定的微光,身后跟着一群手持弩箭或同样激活了法杖的同僚。
格斯局长则慢条斯理地走在最后,双手背在身后,仿佛只是在巡视。
一切似乎都已结束。格斯局长看到巴迪正待在女孩的房间里。
她已经用随身小刀割断了捆绑姑娘的麻绳,轻轻用一张从旁边椅子上抓来的、还算干净的羊毛毯子盖住她不断颤抖的瘦小身体。
然后蹲在她面前,无视对方身上的污秽,用手指非常轻柔地梳理着她汗湿纠结的头发,低声说着安抚的话语,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照料一只受惊的小猫,与刚才那个冷酷的处决者判若两人。
第二天上午,阳光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却驱不散旧城区的沉闷。
两名执法官小心翼翼地用担架抬着那位获救的姑娘,走向等候在街角的、印有圣徽的教会马车。
早已守候在此的艾德斯见状,急忙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凑到担架旁,弯下腰,用尽可能温和但难掩急切的语气说道:“小姐,我是艾德斯执法官!请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这对我很重要!”
正在另一边低声对几名执法官交代后续事务的巴迪,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眉头立刻拧紧。
她毫不客气地中断了谈话,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她一把夺过站在马车前一名刚点燃烟卷、正准备吸一口的执法官嘴里的烟卷,看也不看地狠狠丢在地上,用靴底用力碾灭,厉声命令车夫:“先把她送到治愈神殿去!立刻!”。
她猛地转身,一把将弯着腰的艾德斯推搡开,迫使后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几乎是咬着牙发出警告:“收起你那套为了功绩往上爬的心思!她现在需要的是治疗,不是盘问!放过她吧!”
艾德斯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毫不示弱地迎上巴迪的目光。
质问道:“一个被‘反杀’的入侵者,手里却恰好握着一把没有任何记录、普通至极的匕首——而屋主胸口那标准的贯穿伤,明显是军用弩或者……某种锋锐的魔法造成的。你想让验尸官和局长相信你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吗?”
他显然一眼就看穿了巴迪昨夜匆忙制造的假现场。
巴迪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你给我滚开!这里的事结束了!”
艾德斯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倒,反而上前一步,反唇相讥:“是吗?我看你的报告上打算怎么写这‘光辉’的一笔!”
巴迪压低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你会在那份报告上看到正义得到伸张!这是他应得的下场!”她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偏执的坚定:“正义!”
艾德斯终于忍不住,带着讥讽骂道:“像你这样只知道滥用暴力、伪造现场的混蛋,根本不懂‘正义’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已经转身准备去处理其他事情的巴迪,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僵住。
她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以惊人的速度回过身,带着一股劲风重新逼向艾德斯,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