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酒是我从家里取来的。”
侍酒师托着醒酒器往王梓月的杯中倒入小半杯白葡萄酒，王梓月举起杯子，嗅了嗅，然后浅尝一口。
她点点头，侍酒师才往姜橙的杯里也倒了半杯。
晶莹剔透的杯内只鼓起很小一串气泡。
“没有酒精的。”王梓月看出姜橙眼里的踌躇。
姜橙学着王梓月的动作，轻抿那淡黄色的液体。
很柔顺的口感，清新略带酸味，最后是回甘。
姜橙舔了舔嘴唇。
王梓月嘴角扬起淡笑，她对着侍者招手，开胃菜很快就端上来。
瓷白描金的餐盘里盛着火腿蜜瓜，正好一口的份量。
再是用蒜香黄油调味的焗蜗牛，嫩弹到在口腔里跳舞。
主食选的是红酒炖牛肉，姜橙吃过妈妈做的，在品尝的时候看了王梓月一眼。
这一眼让王梓月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拿过毛巾擦擦嘴，略显忐忑地问道。
“不合胃口吗？”
“没有，挺好吃的。”姜橙又插起一块，牛肉漂亮的纹理被馥郁的红酒浸染。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没注意到汤汁滴落，在嘴角留下一道红棕色的痕迹。
王梓月站起身，走到姜橙身侧，少女抬头嘴巴微微张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讶异。
“你嘴边蹭到了。”王梓月弯腰，用自己的毛巾给姜橙擦嘴。
看着少女呆愣的眼神，她的眸光变得晦暗，视线往下，那两瓣薄唇泛着油润的亮光。
暗流在涌动，仿佛伺机而动的猛兽。
好近。
姜橙急忙往后移，椅腿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王梓月惊醒，她看着姜橙眼中的抵触在蔓延。
“抱歉...走神了。”
陪床之后的两天都在加班，王梓月几乎是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然而就是这样疲惫的精神状态让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挣脱了束缚。
你太压抑了，王梓月。
她坐回位置上。
钢琴前的演奏者已经在弹变奏曲。
她朝大厅中央看了眼，内心的烦躁浮现在脸上。
“需要帮您暂停表演吗？”不远处的侍者体贴地走上前。
刚才的一幕她都收入眼底，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王总是被推拒了？
“不用。你甜点想吃什么？慕斯？冰激凌...还是舒芙蕾？这里的甜点味道不错~”她热情推荐。
“请给我杯热可可吧。”姜橙看到王梓月眼中的亮光刷地熄灭，“我...我那个刚走。”
“什么刚走？”
“就...你...你也会来的那个啊。”姜橙瞪眼，王梓月那慢半拍的反应终于对上。
“噢噢，那、那我晚上准备的这些...”
“没事。”姜橙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漂亮得仿佛人偶。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王梓月觉得这顿晚餐吃得很憋屈，她想象中畅谈甚欢的场面根本没有。
姜橙只是平静地享用每一道餐食，然后会给出夸赞。
但那又不是夸自己，王梓月可不觉得她会有什么爱屋及乌的想法。
再者，跟一道吃的作比较。
她还要面子吗？
王梓月又想起在公交车站扶起姜橙的时候，她的态度好像就是在那之后变化的。不，还要更早前...
只是今晚的见面，让王梓月对这个变化有更深刻的认识。
姜橙在躲避自己，不仅仅是动作上的回避，还有心灵的抗拒。
她重新把自己封锁起来。
“姐姐。”
姜橙的嗓音是很甜美的，但平平的语气让这份腻歪变得清脆。
就像一杯过甜的果汁加入苏打水中和，清爽得恰到好处。
好像哪哪都符合自己的心意。
如果每个投资项目都像姜橙这么可爱就好了。
王梓月的思维开始跳脱，姜橙也在暗中观察着她。
今晚的王梓月实在奇怪，要么愣神，要么傻笑，像失心疯。
“姐姐？”
“嗯？嗯嗯，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王梓月没想到姜橙会主动开口，她还正准备想个什么话题的。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橙直接而果断，王梓月反倒显得犹豫起来。
她看着侍者端着餐盘走进，把热可可放到了姜橙的旁边。
“我们需要谈点事情。”王梓月对侍者说。
侍者点头，没一会，整个餐厅只剩下她们两人。
“姜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有两个人。”
王梓月的眼睛里也只有姜橙。
两人仿佛置身于世界的终点，在无人路过的隐秘角落，叙述着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耳语。
“嗯，但其实并非两人。”
王梓月的瞳孔倏得放大，眼前人被分隔开，一左一右地交叠出虚影。
她的猜测，她的妄想好像都被拉进现实。
明明眼前的人是姜橙，但王梓月却看到了那个清瘦的少年。
“你已经猜到了吧？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呢？！”
姜橙的笑惨淡而阴郁，她的平静，她的伪装在这一刻也被现实所撕碎。
她从王梓月这块浮板上跳下，沉入了深渊。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姜橙！”王梓月突然站起身，把她揽进怀中。
咚——咚——
王梓月的心声是那么的清晰而有力，姜橙听着听着就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
她嗅到王梓月身上的木质香，淡淡的，还有点奶香味，和这个拥抱一样温暖的味道。
王梓月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抱过去的。
脑子里还在转着姜橙刚才的话，眼睛一看到姜橙掉眼泪，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她一时有点舍不得松开，少女的身体软软的，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埋在她的前襟，呼出的鼻息透过单薄的夏装，化作无数羽毛飘落心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有一会，姜橙才挣扎了下身子。
王梓月松开手，看着姜橙抬头后那泛红的眼眶，又是一阵心疼。
“姜姜，闭上眼。”
王梓月的声音带着魔法般，让姜橙温顺地阖上眼睛。
她拿过一块干净的温毛巾覆盖在上面，冰凉的触感让姜橙的睫毛颤抖了两下。
“好了，睁眼吧。”王梓月摸了摸姜橙的大丸子头。
“我帮你把头发重新梳一下吧？”她突发奇想。
姜橙迟疑几秒后便点点头，她背对着王梓月坐在椅子上，绑起的头发被放下。
王梓月的包里常备着一把小梳子，但现在这个时候她却有些犯难。该梳个什么头发好呢？
“你没有别的问我吗？”
“问什么？”王梓月停手，脸从侧边凑上去，姜橙这次没有移开，而是转头直直地看向王梓月。
暴击。
王梓月缩回脑袋，若无其事地给姜橙继续梳理头发。
“别的事...我怎么变成女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还有好多...”
“你以前瞒着我的事？”王梓月的声音轻快不少，虽然还陷在震惊的情绪之中，但已经逐渐被一股畅快所掩埋。
她这几天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爽（暗爽），心底的阴郁在姜橙的坦白后一扫而空。
“你如果想讲，我当然愿意听啊。”王梓月有点得瑟，但姜橙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想说出口了。
不是被迫的，没有办法的...而是她想要向王梓月倾诉。
刚才的拥抱将她再度从深渊中拉出，她的身心暴露在阳光下，不再让人想要逃避。
明明是月亮却有着太阳般的赤忱。
“我怕你接受不了。”
“...”
“姜姜，回头看我。”
姜橙先是转过半边脸，在与王梓月那严肃的目光对视后，才慢吞吞地整个人转过来。
“你是觉得什么事会让我接受不了？由男变女，还是你瞒着我好多事？”
姜橙不说话了，她低头揪着自己的裙边。
还是个孩子啊...王梓月眯眼看着她的小动作，又好气又好笑。
“你现在是谁？”
“...姜橙。”
“那你本来呢？”
“江澄...？”
“你觉得你是两个不同的人吗？我接触到的你有两个人格吗？你在我眼前展现给我的让我看到的灵魂难道不一样吗？”
王梓月眼中的坚定让姜橙的心稍安。
“你这是偷换概念，我是江澄的时候，你明显讨厌我啊...”
姜橙可不承认自己记仇，她只是有点耿耿于怀，嗯，就那么一点。
“我那是！”王梓月想到自己那时的猜测，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她那时总觉得姜橙被江澄这个渣男骗了。
“你看...”
“总而言之，是有点特殊的原因...咳咳，就是我觉得吧，那时候觉得吧，可能你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跟江澄谈恋爱？”姜橙的声音幽幽的，以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也理顺了。
她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妈妈怀疑她早恋，王梓月怎么也这样。
她真的只想好好学习啊。
“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天，就是姜橙，但这只是一个代表着你的身份的代号。你的性格你的脾气你的内心中的一切的一切会因为名字或者外貌的改变而变化吗？”
王梓月转身，拿出化妆镜举到姜橙眼前。刚才开始王梓月的手就没停过，现在镜中的自己梳着复古的发型。
有些眼熟...
“你表演的朱丽叶我去看了，演得很好。”
姜橙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原来王梓月给她梳了那时候的发型，只不过自己当时戴着的是假发。
“你讲过的台词啊——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作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你的外貌你的姓名改变了，但是你可爱的完美也绝不会有丝毫改变。”王梓月抽出花束中的一朵递给姜橙，“那现在的你就是这朵玫瑰了。”
“这话明明是朱丽叶表达爱意的...”姜橙已经被说服。
王梓月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朋友啊...我可要怀疑你有早恋倾向啊。”
“我只想好好学习。”
“嗯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王梓月看着姜橙的脸变得气鼓鼓的，只觉得更开心了。
少女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成熟，但同时也还藏着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
她大概是挖到宝了吧。
姜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连带着王梓月的也是。
两人各自解锁手机，姜橙指了指上面显示的联系人后，往餐厅的另一边走去。
“喂？妈妈，嗯...嗯没事。我们就是聊了聊天，吃了顿饭。好，一会我就下来了。嗯...你先回家吧。”
姜橙回到位置上，王梓月也刚挂断电话。
“本来我要早点下去露个脸的，现在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你那边...？”
“妈妈也是说准备回去了，我跟她说让她先走。”
姜橙有点小小的私心，她发现自己想跟王梓月多呆一会。
“哼嗯，那你在这里等我下，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你不是想听我讲瞒着你的这些事吗...”
“今天有些迟了呢，但...”
“嗯？”
“你下次想不想去姐姐家，然后再讲给姐姐听呢？”王梓月眨眨眼，也没等姜橙回答就先一步往餐厅外走。
她的脸在转身的那一刻就变得爆红，也自然无暇顾及有些凌乱的姜橙。
这是在干嘛？姜橙心想。
天呐！！
我这是在干嘛？！撩一个未成年女高中生？
王梓月站在电梯前，羞得想要把头塞进一旁的垃圾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