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种沉闷的，撕裂血肉的声音。

陆红妆手中的长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刺入了吴缺的身体。

那由无数鬼祟怨气构筑的魔躯，在苏清寒那一道诡异的桃木小剑下，早已不复之前的坚不可摧。

内部的鬼祟疯狂冲撞，让他的力量紊乱不堪。

“吼！”

吴缺吃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反手一掌拍出，黑气滚滚。

陆红妆不敢硬接，脚尖点地，身形如一抹红色的羽毛，飘然后退，避开了这狂暴的一击。

她稳住身形，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剑身上的黑血被尽数甩落。

怒火，从未如此刻这般，在她的胸膛里灼烧。

那道白色的身影被轰入废墟的画面，在她眼前反复回放。

她与苏清寒相识不久，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互相看不顺眼。

她不喜苏清寒神神叨叨，经常做出一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情，也讨厌她那副永远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可当她真的以为苏清寒死了，那股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恐慌与暴怒，却骗不了人。

那个女人，不能死！

“受死！”

陆红妆厉喝一声，体内气血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笔直的红线，再次冲了上去！

剑光如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

此刻的她，舍弃了所有防御，将自己全部的精气神，都灌注到了手中的剑上。

每一剑，都带着搏命的决绝！

吴缺被体内万鬼噬身的剧痛折磨，又被陆红妆这不要命的打法缠住，竟被压制得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广场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胆大的镇民，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他们将少女放在地上，其中一人指着远处的战场，声音发颤。

“琳小姐…我们…我们只能送你到这了！”

说完，几人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跑了。

吴琳琳倒在冰冷的地上，四肢被废，剧痛让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个被红衣侠女疯狂攻击的，如同魔神般的2米怪物。

她看不清那怪物的脸，却能感受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那是她的父亲。

“爹！！”

吴琳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正在狂暴中的吴缺的脑海。

他与陆红妆对拼一记，巨大的力量将两人同时震开。

他那已经完全异化的头颅，缓缓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血泊中，那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正绝望地看着自己。

是琳琳。

真的是琳琳。

万千鬼祟的怨念，在他脑中疯狂嘶吼，催促他去撕碎眼前的一切。

去杀了那个女人！杀了那个少女！杀了所有活物！

一股无法抗拒的杀意，主导了他的身体。

他抬起手，那柄血色的长剑发出一声嗡鸣，脱手飞出，化作一道血光，直射地上的吴琳琳！

不！

不要！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怨念深处，属于吴缺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他可以死。

他可以输。

他可以被天下人唾骂，被挫骨扬灰。

但他的女儿，不能死！

绝对不能！

就在那血色剑光即将洞穿吴琳琳身体的前一刹那。

那个庞大扭曲的魔影，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凭空闪烁了一下。

“噗——！”

没有惨叫。

只有利刃贯穿肉体的沉闷声响。

吴缺那庞大的身躯，挡在了吴琳琳的身前。

那柄他亲手祭炼的，本该斩尽天下不平事的长剑，从他的后心穿入，前胸透出，剑尖上，还滴着他黑色的魔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陆红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机会。

一个绝无仅有的，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全身功力汇于脚下，身形如电，瞬间跨越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吴缺的身后。

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刺出！

一剑封喉！

“呃……”

吴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庞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而后，那缭绕周身的滔天黑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从他脖颈的伤口处疯狂喷涌而出！

无数的鬼祟魂体在黑气中尖啸着，挣扎着，最终消散在夜风里。

他那膨胀扭曲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缩小。

最终，恢复成了那个穿着破碎官袍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他缓缓跪倒在地，身下，是他的女儿。

他想说什么。

“爹……”

吴琳琳看着从父亲脖颈和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泪水决堤。

他张了张嘴，却只有更多的鲜血流出，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他看着女儿那两条无力垂落，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臂，那双已经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最后的温柔与愧疚。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只沾满了鲜血和污泥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吴琳琳的断臂之上。

一股温暖而醇厚的金色气流，从他的掌心涌出，那是他身为通玄境武者，最本源的生命精气。

“咔。”

“咔嚓。”

清脆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吴琳琳只觉得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的四肢，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竟然在快速消退。

吴缺的手，在为她接续好骨骼与经脉后，无力地垂落。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也彻底熄灭。

气绝身亡。

“爹——！！”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广场。

陆红妆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战斗结束了。

那股支撑着她的滔天怒火，也随之退去，无穷无尽的疲惫与虚弱，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一片坍塌的废墟。

“师妹！”

不远处，另一片废墟里，柳如烟挣扎着爬了出来，她浑身是伤，一边走一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唾沫里都带着血丝。

她看到陆红妆，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师妹，还好你来了！要不然…今天镇上的都得死在这儿…”

她伸出手，想让陆红妆拉自己一把。

然而，陆红妆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也没有看到她的人。

她失魂落魄地，从柳如烟的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埋葬了白色身影的砖石瓦砾。

柳如烟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陆红妆走到了废墟前，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那片狼藉，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个女人……

那个总是一副病恹恹，想去哪里都只能让自己背着去的人。

那个用几张破纸就解决了她们除祟司都头疼无比的鬼祟的人。

那个嘴上说着“独善其身”，却又在关键时刻冲在最前面的女人。

她就埋在下面？

“喂……”

陆红妆的声音，干涩沙哑。

她伸出脚，轻轻踢开一块碎石。

“你这家伙…不是最惜命的吗？”

“我们…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完…”

她俯下身，开始用手去搬开那些沉重的砖块，锋利的石棱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淋漓，她却毫无所觉。

“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