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总部,地下训练场

金属壁面的冷光沉在空气里,和脚下的金属地面连成一片凉——地面是整块冲压的金属板,接缝处的纹路清晰得扎眼,灯照下来时,反光顺着纹路漫开,连一粒灰尘落在上面都无所遁形。空气里有金属的钝味,混着一点类似臭氧的淡腥气,吸进肺里发沉,那是上次演练后没散尽的能量残余,此刻裹着寂静,绷得人胸腔发紧。

轩辕三人站在场边,影子贴在金属壁上,没谁说话。埃克特的靴子跟磕在金属地面上,“当”的一声,在空荡里弹了弹,又落下去。场中央,薇奥蕾塔和菲莉雅对着站,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箭能及的范围。

薇奥蕾塔先动了动手指,指尖蹭过袖口的褶皱,像在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海因里希小姐,”她的声音压得低,没什么起伏,“没必要的。”

菲莉雅没应。她的金发乱了,几缕细汗缠着发丝,贴在颧骨上,像一道没擦干净的痕。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一点活气,只映着对面人的影子,像两小块结了冰的玻璃——那里面藏着的不是火,是冻住的火,连烧起来都带着冷意。她抬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铁箭,掌心抵着黑弓的弓身,金属冷意顺着掌心往上爬,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箭尾先搭在了金属弓弦上。

埃克特的声音没带任何情绪:“开始。”

薇奥蕾塔的手抬得慢,不像指挥,倒像在扶一片要落的叶子。最先有动静的不是地面——是菲莉雅脚边的金属板接缝,墨绿色的藤蔓尖儿带着土腥味,硬生生从缝隙里钻出来,茎上的光泽暗沉沉的,像浸过墨;紧接着,侧面的金属壁面、甚至头顶的灯架缝隙里,都有藤蔓探出来,它们没往菲莉雅那边扑,先在半空绕了圈,再往金属地面上落,一圈圈织成网,又往上抬成半人高的墙,一道接一道,把开阔的场子割成小块。藤蔓动的时候有沙沙声,很轻,却盖过了呼吸声。

菲莉雅往后退了半步,靴子跟蹭过金属地面,没发出刺耳的响。弓弦弹动时,她抽走了搭在弦上的箭,两支箭贴着金属地面飞,不是冲人去的,是射向左边那道刚从壁面钻出来、要合拢的藤蔓根——角度很偏,像算好了藤蔓会往哪缠。

箭扎进藤蔓茎里,藤蔓晃了晃,茎上的光泽闪了一下,没断。反而从地面接缝和壁面同时往回收,把缺口堵得更严。菲莉雅借着那一下晃,从旁边的缝里钻过去,脚步很轻,但肩膀绷得紧,原来那点从容,早被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藤蔓磨没了。

薇奥蕾塔还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这次藤蔓没从固定处冒,是从菲莉雅身后的金属地面突然钻出来,往她腰侧甩过去。藤蔓甩起来的时候有风,不是呼啸的猛风,是裹着冷意的风,擦过菲莉雅的衣角,连金属弓身都沾了点藤蔓的土味。

菲莉雅往下滚的时候,手肘蹭过金属地面,冷得刺骨,却没停。她起来的瞬间,又射了一箭,扎在藤蔓的茎上——只留下一道浅印,连皮都没破。她再躲,侧移的时候,头发扫过脸,眼睛没眨一下,盯着那些从地面、壁面甚至灯架缝里不断冒出来的藤蔓,像在数它们的节。

“你的箭,穿不透的。”薇奥蕾塔的声音飘过来,带着一点哑。她面前的藤蔓突然聚在一起——一半从地面钻,一半从壁面爬,织成了盾,不是厚得吓人的那种,是密,藤蔓的叶和茎叠在一起,连光都透不过。

菲莉雅的箭撞上去,闷响很轻,像手指敲在金属上。箭弹回来,落在金属地面上,滚了几圈,停在藤蔓的影子里,箭尾还轻轻碰了下地面接缝。

场子越来越小了。菲莉雅能走的地方,从半个场子缩到了几步远。周围的藤蔓从地面、壁面、天花板缝里往中间靠,影子投在金属地面上,像要把她裹住。头顶的灯被藤蔓遮了大半,光变得暗,落在她身上,像一块湿冷的布。

她能看清藤蔓的每一节,能算出走哪步能躲开下一次缠裹,但没地方能破出去——藤蔓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连她脚边的金属缝都随时可能钻出新的茎。薇奥蕾塔站在藤蔓后面,影子被灯拉得长,像在织一张没死角的网,慢,却没漏过一点缝隙。

菲莉雅的手攥紧了黑色金属弓,又摸向腰间的匕首——刀柄是凉的,贴在掌心。她往后退,直到背贴住金属壁面,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她停住,左手把金属弓架在肩上,重新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右手握着匕首,没犹豫,刀刃划向右手腕。

“嗤”的一声,很轻,却在寂静里听得清楚。血没喷出来,顺着刀刃往下滴,滴到半空,突然停住了——然后那些血珠开始转,先绕着她的胳膊,慢慢往箭杆上爬,一层层裹住铁箭,像给冷硬的箭镀了层活的血壳。颜色慢慢变深,从鲜红到暗红,再到接近墨的黑。空气开始颤,不是晃,是往血箭那边吸,连金属地面的反光都歪了,绕着那团暗红转。

伊万站在场边,嘴张了张,没出声,只伸手攥住了身边人的袖子,指节捏得发白。轩辕往前倾了倾,又硬生生定住,指节在身侧攥出印子,没说话。时雨把刀抱在怀里,原来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现在扣得紧,眼神亮了点,却没移开视线。埃克特的眼没眨,盯着菲莉雅手里的血箭和那把黑弓,像在看一块烧红的铁。

薇奥蕾塔的脸白了,第一次动了急态——她往前迈了半步,手抬得快了点:“停下。”

菲莉雅没听见似的。她的脸白得像纸,额角的青筋跳着,胳膊在抖,金属弓弦已经开始往回拉,血箭上的红色越来越浓,嗡鸣声从箭身里渗出来,连金属弓身都跟着微微震颤,不是刺耳的响,是沉在耳朵里的震,让人牙根发紧。

薇奥蕾塔的手猛地往下压。所有的藤蔓同时动了——从金属地面接缝、壁面、天花板缝里涌出来,不再织墙,像绿色的潮,从四面八方围过去,要断她拉弓的手。

菲莉雅的眼睛红了点,不是哭,是憋的。血箭上的光晃了晃,拉到一半的弓顿了顿,像是没稳住。她咬着牙,喉间滚出怒吼:“Hure……Zum Teufel gehen!”(小婊砸,去死吧!)

声音劈在空气里,带着血沫的腥气,弓被她强行拉到最满,黑色金属弓身发出“吱呀”的闷响,像要在手里变形。

箭飞出去的时候,没声音。空气被它推开,留了一道空缝,光绕着那道缝转,像一道黑痕。它撞向藤蔓盾的时候,第一道没撑住,碎成了细渣,像被风吹散的草屑。第二道,第三道——每穿一道,箭身的黑

猩红就淡一点,速度也慢一点。

到最后一道盾的时候,箭已经慢得能看清箭杆上的血痕了。薇奥蕾塔往旁边仰的时候,肩膀擦过箭尾,气流扫得她脸颊发疼,留下一道浅红的印。箭扎进后面的金属壁面,将墙壁扭曲,上面的黑红色慢慢褪下去,成了淡红,最后没了颜色,只剩铁箭嵌在冷硬的金属里。

而菲莉雅,在强行射出这爆发一箭后,身体陷入了不可避免的短暂僵直与虚脱。

薇奥蕾塔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一根藤蔓从她脚边的金属缝里悄没声地钻出来,缠上了她的脚踝。然后是腰,是握弓的手腕——藤蔓缠得紧,却没勒出血,只把她的动作锁死。她想挣,藤蔓却越缠越紧,从壁面又钻来几根,一起把她吊了起来,离金属地面半尺高,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埃克特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金属地面上,“当、当”的响。他看了看菲莉雅,她的嘴唇抿得紧,没看任何人,只有肩膀在微微抖。又看了看薇奥蕾塔,她的手还在抖,指尖泛着白,盯着墙上的箭,没移开眼。

“胜者,薇奥蕾塔·马蒂诺。”他的声音没高没低,落在空气里,没反弹。

“放开。”菲莉雅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只剩半个字,还破了音。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像被指甲狠狠掐过。

薇奥蕾塔的手动了动,藤蔓松了。菲莉雅摔在金属地面上,膝盖磕得生疼,没哼声。她撑着地面起来,手在抖,却没扶任何东西。金发还垂着,遮住了脸,没人看见她的表情。她往门口走,靴子踩在金属地面上,声音越来越轻,磕在门框上的时候,顿了一下,又接着走。

走廊里的脚步声,一开始很响,后来越来越轻,直到没了声。

竞技场上没人动。只有墙上那支铁箭,还扎在金属里,箭尾的颤早停了。空气里的腥气又浓了点,混着藤蔓的土腥味,沉在金属地面上,像没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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